月隐星沉雾锁城,杀机暗伏待天明。
残垣断壁间,晨露在锈蚀的金属管道上凝结成珠,折射着微光。沈青枫靠在断墙后,指尖摩挲着机械臂的接缝,冷硬的触感里混着机油的腥气。不远处,江清正调试着她的电磁弓,弓弦震颤的嗡鸣惊飞了檐下的几只变异麻雀,灰黑色的羽毛在晨雾中划出凌乱的弧线。
“还有三分钟,净化炮预热。”碧空的虚拟形象突然出现在沈青枫眼前,白裙上的星光纹路随着呼吸起伏,“但监测到西南方向有强源能波动,强度四级,疑似……”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颤。城防工事的警报声撕破晨雾,尖锐得像是金属被生生撕裂。沈青枫猛地站起,机械臂瞬间切换成镰刀形态,寒光在雾中劈开一道银线。
“是蚀骨者潮!”孤城的吼声从左侧传来,他赤裸的臂膀上青筋暴起,源能在皮肤下游走成淡金色的纹路,“至少五十只,还有高阶个体!”
月痕从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里冲出来,病号服的下摆沾着草屑,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她刚要开口,就被沈青枫一把按回帐篷:“待着别动!”少年的手掌带着机械部件的凉意,却比任何誓言都更让人安心。
江清的箭矢已经离弦,电磁脉冲在空气中炸出蓝色的火花,精准命中最先冲来的蚀骨者头颅。那怪物墨绿色的血液溅在断墙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腾起的白烟里裹着甜腻的腥气。
“不对劲。”沈青枫眯起眼,机械臂的传感器正在疯狂报警,“它们的移动轨迹太规整,像是被人操控着。”
话音刚落,雾中突然传来一阵清越的笛声。那旋律古怪又熟悉,像是把《春江花月夜》的调子拆碎了重新编织,每个音符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蚀骨者们听到笛声,动作明显一滞,墨绿色的瞳孔里泛起诡异的红光。
“是新的操控者!”苏云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推着一架悬浮医疗舱,舱里躺着刚从昏迷中苏醒的烟笼。女医生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骤然收紧,“笛声里混着次声波,能干扰源能流动!”
沈青枫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机械臂的运转也开始出现迟滞。他咬碎嘴里的一枚抗干扰药片,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江清,打掉声源!”
箭矢再次破空,却在靠近笛声来源处时突然崩解。雾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灰布长袍拖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串用蚀骨者指骨做的手链。那人手中握着支竹笛,笛身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随着吹奏微微发亮。
“沈队长别来无恙?”来人摘下兜帽,露出张清瘦的脸,左眉骨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在晨雾中泛着青白。他的头发用根木簪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在下曲中闻,奉主人之命来取一样东西。”
“你的主人是谁?”沈青枫的机械臂已经蓄势待发,关节处的液压装置发出轻微的嘶响。他注意到对方长袍下露出的靴子——那是议会守卫的制式装备,只是靴筒上多了串银色的铃铛。
曲中闻轻笑一声,笛声突然拔高,尖锐得像是指甲刮过玻璃。最前排的蚀骨者突然自爆,墨绿色的汁液溅了众人一身。浓烟中,几只二阶蚀骨者展开膜翼,利爪在晨光中闪着金属般的冷光。
“看来沈队长不想好好谈。”曲中闻收起竹笛,从袖中抽出两把短刀,刀身薄如蝉翼,反射着诡异的紫光,“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取你项上人头,也算不辜负这良辰美景。”
孤城率先冲了上去,拳头带着破空的呼啸砸向对方。曲中闻的身形却突然变得飘忽,像团被风吹动的雾,短刀在他手中转出两朵刀花,精准地刺向孤城的关节处。金属碰撞的脆响中,孤城闷哼一声,后退半步,手臂上多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刚渗出就变成了紫黑色。
“刀上有毒!”江清的箭矢及时赶到,逼退曲中闻的同时,一枚燃烧弹落在孤城脚边。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他的伤口,发出滋滋的声响,黑烟里飘出焦糊的味道。
沈青枫趁机启动源能共享,金色的光流瞬间在小队成员间流转。他注意到月痕悄悄从帐篷里探出头,苍白的脸上沾着煤灰,却正用手指在空气中画着什么——那是烟笼教她的源能共鸣手势。
“小姑娘倒是热心。”曲中闻突然转头,短刀脱手而出,直取月痕面门。沈青枫瞳孔骤缩,机械臂瞬间伸长,在半空中精准地夹住刀身。金属摩擦的火花溅在他手背上,烫出几个细小的燎泡。
就在这时,烟笼突然从医疗舱里坐起,银色的瞳孔在晨光中亮得惊人。他抬手一指,曲中闻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几根泛着银光的能量丝破土而出,像蛛网般将那人缠住。蚀骨者潮的攻势也随之停滞,墨绿色的眼睛里闪过迷茫。
“是源能共鸣!”苏云瑶推了推眼镜,眼底闪过惊喜,“烟笼能干扰操控信号!”
曲中闻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难看,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能量丝上。那些银色的丝线瞬间变得焦黑,断裂处腾起黑色的烟尘。他趁机向后急退,长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发出沙沙的声响。
“看来是我小看你们了。”曲中闻拍了拍手,雾中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沈青枫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断墙后都藏着金属反射的冷光——那是议会制式的重装机甲,至少有五台。
“议会的走狗?”孤城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源能在伤口处凝聚成淡金色的薄膜,“白日议长派你来送死?”
曲中闻笑而不语,只是吹了声口哨。机甲的舱门同时打开,里面坐着的却不是守卫,而是眼神空洞的孩童,他们的太阳穴上都插着银色的接口,线缆拖在地面上,像某种丑陋的寄生植物。
“这些是‘共鸣容器’。”苏云瑶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认出其中一个女孩是上周失踪的病患,“议会在用孩子强化源能操控!”
月痕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她冲过去想拔掉最近一个男孩头上的接口,却被机甲的能量屏障弹开。那男孩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沈青枫凑近才听清,那是首童谣,《静夜思》的调子,却被改得面目全非。
“床前明月光,地上……血汪汪……”
蚀骨者潮再次发动冲锋,这次它们的动作更加协调,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江清的箭矢射穿了三只怪物的头颅,却被第四只的骨刺划中肩头,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作战服,像朵骤然绽放的红玫瑰。
沈青枫启动顶峰形态,金色的光翼在晨雾中展开,照亮了周围的断壁残垣。他冲向离月痕最近的机甲,机械臂化作巨锤,带着破空的呼啸砸在能量屏障上。屏障泛起涟漪,舱里男孩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白沫。
“住手!”曲中闻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甩出几枚烟雾弹,墨绿色的烟雾瞬间笼罩了战场,“这些孩子的神经和机甲同步,屏障破碎他们也会死!”
沈青枫的动作猛地顿住。烟雾中,他能听到孩子们压抑的啜泣声,混合着蚀骨者的嘶吼和机甲运转的轰鸣。月痕正试图用源能安抚那个男孩,她苍白的手贴在屏障上,掌心泛起淡淡的金光,像枚温暖的星辰。
“这就是你的计谋?”沈青枫的声音在烟雾中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用孩子当盾牌,议会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曲中闻没有回答,只是吹了声更长的笛音。蚀骨者们突然改变目标,不再攻击众人,而是开始自残,墨绿色的血液在地面汇成小溪,蒸腾的烟雾中浮现出诡异的符文。
“他在启动血祭!”烟笼的声音带着惊恐,银色的瞳孔里映出那些符文的光芒,“这些蚀骨者的核心会一起爆炸,整个区域都会被夷为平地!”
沈青枫的大脑飞速运转。硬闯会害死孩子,撤退则所有人都会被爆炸吞噬。江清已经用电磁弓在地上画出防御阵,金色的能量线在雾中闪烁,像张巨大的蛛网。孤城正用源能加固阵脚,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水花。
“苏医生,有没有办法切断神经同步?”沈青枫的机械臂已经切换成手术刀形态,锋利的刃口在晨光中泛着寒光。
苏云瑶迅速调出全息投影,手指在上面飞快滑动:“接口的频率是特定的声波,需要用相同频率的源能干扰……但我们没人能做到精准控制。”
“我可以。”月痕突然开口,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却抿得紧紧的,“烟笼教过我共振技巧,也许……”
“不行!”沈青枫想也不想地拒绝,他看到妹妹眼底的疲惫,那是源能过度使用的征兆,“你的身体撑不住。”
月痕却摇了摇头,她走到江清身边,接过那把电磁弓:“哥,你说过我们要一起活下去。”女孩的手指拂过弓弦,留下淡淡的金色痕迹,“现在该我保护你了。”
蚀骨者的自爆倒计时已经开始,它们的身体正在膨胀,皮肤下的血管像绿色的蚯蚓般蠕动。曲中闻的笛声变得急促,像是在催促这场血腥的献祭。沈青枫看着妹妹挺直的背影,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挡在自己身前,用瘦弱的身躯护住最后半块压缩饼干。
“江清,掩护我!”沈青枫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机械臂再次化作巨锤,“我们赌一把!”
江清的箭矢如同暴雨般射向蚀骨者,每支箭都精准地命中它们的关节,延缓着自爆的进程。孤城则冲到曲中闻面前,用源能凝聚成盾牌,硬生生挡住对方的短刀。金属碰撞的脆响中,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却半步未退。
月痕深吸一口气,将源能注入电磁弓。弓弦震颤的频率越来越快,发出的嗡鸣渐渐与曲中闻的笛声重合。她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弓身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就是现在!”烟笼突然喊道,银色的瞳孔里光芒大盛。月痕松开手指,一支金色的能量箭破空而去,没有射向蚀骨者,也没有瞄准机甲,而是精准地击中了曲中闻手中的竹笛。
竹笛应声而碎,笛声戛然而止。蚀骨者们的动作瞬间停滞,膨胀的身体开始收缩。机甲里的孩子们发出惊喜的呼喊,太阳穴上的接口纷纷弹出,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曲中闻脸色铁青,他看着碎成几片的竹笛,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他撕开长袍,露出胸口的金属装置,上面闪烁着不祥的红光,“议会的‘净化’,从来不止一种方式。”
装置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曲中闻的身体开始晶体化,皮肤变成透明的红色,像块巨大的红宝石。他的源能波动急剧攀升,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形成肉眼可见的涟漪。
“是自爆装置!”苏云瑶的声音带着惊恐,她拉着孩子们躲到防御阵后,“他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沈青枫的机械臂突然发出警报,碧空的虚拟形象变得不稳定:“检测到超高频源能波动,系统即将过载……建议立刻撤离!”
月痕却摇摇晃晃地走到沈青枫身边,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嘴唇却带着一丝笑意:“哥,还记得我们找到的那本唐诗吗?”女孩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中的羽毛,“里面说,‘长风破浪会有时’……”
沈青枫突然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他一把将月痕护在身后,启动了机械臂的最终模式。金色的光流从他身上涌出,与江清的防御阵、孤城的源能盾融为一体,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光球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那是由唐诗组成的防护层,《将进酒》的豪迈、《春江花月夜》的空灵、《登高》的悲壮……无数诗句在光流中流转,像条璀璨的星河。
曲中闻的自爆在光球外炸开,红色的冲击波掀起漫天烟尘,却被那层由诗句组成的屏障牢牢挡住。烟尘中,沈青枫能听到诗句被念诵的声音,那是他和队友们的声音,混杂着孩子们清脆的童声,在晨雾中久久回荡。
当烟尘散去,朝阳已经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断壁残垣上,给一切都镀上了层温暖的光晕。机甲残骸冒着袅袅青烟,蚀骨者的尸体正在消融,化作绿色的光点融入大地。
月痕靠在沈青枫怀里,呼吸微弱。沈青枫小心翼翼地用机械臂托着她,金属指尖的传感器能感受到妹妹微弱的心跳,像风中残烛,却固执地不肯熄灭。
“哥,你看……”月痕的手指指向天空,那里有几只鸟儿正在盘旋,翅膀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光芒,“是正常的鸟……不是变异的……”
沈青枫抬头望去,突然笑了。他想起很多年前,在垃圾处理区的锈蚀管道里,妹妹也曾这样指着窗外的麻雀,说等病好了,就要去看真正的森林。那时他以为那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却没想到,在这样一个血腥的清晨,梦想竟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露出了微光。
江清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她的肩头缠着绷带,血渍已经变成暗红色,但眼神里却带着笑意:“议会的走狗解决了,但恐怕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我们。”
孤城拍了拍沈青枫的肩膀,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淡金色的源能在皮肤下游走:“不管什么麻烦,干就完了。”
烟笼走到那个曾被囚禁在机甲里的男孩身边,伸出手。男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他的手,两个孩子的手掌都泛着淡淡的银光,在阳光下像两朵含苞待放的花。
苏云瑶正在给孩子们检查身体,她的白大褂上沾着血污,却掩不住眼底的温柔。她突然抬头,对沈青枫笑了笑:“月痕的情况稳定住了,那首诗的能量波动很特别,像是在修复她的基因链。”
沈青枫低头看着怀里的妹妹,她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在阳光下像颗破碎的钻石。他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头发,机械臂的传感器传来温暖的触感,那是生命的温度,比任何源能都更让人心安。
远处,新的烟尘正在升起,那是议会的增援部队。但沈青枫并不害怕,他看着身边的队友,看着那些重获自由的孩子,突然明白,所谓的顶峰,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巅峰,而是无数人用信念和勇气筑起的高墙。
他抱紧月痕,机械臂缓缓抬起,指向朝阳升起的方向。金色的光流再次涌动,这次不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宣告——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烽烟再起笼穹顶,血火交织照眼明。
稚子悲歌犹在耳,长刀所向鬼神惊。
诗成泣血凝屏障,梦醒寻途踏碎星。
莫道前路多险阻,同舟共济破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