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湿热像张密不透风的网，缠得人骨头缝里都发黏。张叙舟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刚擦去就又冒出来，在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滚成细流，砸在脚下的腐叶层上，没溅起半点声响就被吸透了。苏星潼的银簪在他掌心微微发烫，簪身星纹蒙上层淡红的雾，像被水汽熏染的胭脂。
“前面就是芭蕉村。” 周明远的探测器屏幕上，代表生命信号的绿点挤成一团，却全是不规则的跳动，“奇怪的是，这些信号的波动频率完全一致，像被设定好的程序。” 地质学家扯了扯湿透的衣领，衬衫贴在背上凉飕飕的，“温度已经到了三十三度，湿度百分之九十，这鬼天气简直是天然的蒸笼！”
赵老大扛着船桨，枣木柄上的琥珀树脂在潮气里泛着油光。“娘的这破林子比桑拿房还邪门！” 老船工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刚搓两下就觉得黏糊糊的，“周小子，你那仪器能测测这雾是啥来头不？闻着一股子烂树叶味儿！” 船桨突然往旁边的灌木丛里一戳，惊起几只色彩斑斓的飞虫，翅膀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雾气是淡青色的，像掺了磨碎的孔雀石粉，在离地半米的地方浮动。最诡异的是村子里的景象 —— 几十名村民蹲在龟裂的旱地里，手里攥着稻秧，机械地往干硬的土坷垃里插，嘴里还反复念叨着：“水满了…… 插稳了……” 他们的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连苍蝇落在鼻尖上都不眨一下。
“这不对劲。” 苏星潼的银簪突然挣脱掌心，直直飞向最近的村民。簪身星纹接触到雾气的瞬间，突然扭曲成麻花状，像被无形的手拧过的铁丝。“里面有东西。” 姑娘的指尖抚过星纹，银簪传来一阵尖锐的震颤，“是很小的微粒，像会动的红雾，在往他们脑子里钻！”
张叙舟的手掌按在村民的肩膀上，雨林共生的力量顺着指缝渗入。村民插秧的动作突然顿了顿，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轻响，像是被呛到的鱼。但仅仅一瞬，他又恢复了机械的动作，只是念叨的内容变了：“水…… 好冷……”
“管用了！” 赵老大举着船桨就想往村民跟前凑，却被周明远一把拉住。“别碰那雾！” 地质学家的探测器对准淡青雾气，屏幕上瞬间跳出密密麻麻的红色警告，“这是高浓度的神经干扰微粒！会阻断大脑前额叶的信号传输，让人失去逻辑判断能力！”
就在此时，村后的竹林里传来 “哗啦” 的响动。三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他们的衣服破烂不堪，皮肤上布满了被树枝划破的血痕，最吓人的是眼睛 —— 眼白浑浊得像蒙了层黄蜡，瞳孔缩成针尖大小，见人就捡起地上的石块往前扔，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是瘴奴！” 周明远的声音带着颤抖，“文献里记载过，被迷瘴咒侵蚀到极致的人，就会变成这样没有神智的怪物！” 石块砸在旁边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碎石溅到张叙舟的胳膊上，划出细小的血珠。
苏星潼的银簪突然射出三道金线，缠住瘴奴扔出的石块。金线与石块接触的地方，冒出丝丝白烟，石块表面竟融化出三个小坑。“这些微粒能强化物体的硬度！” 姑娘的指尖在簪身快速滑动，星纹投射出瘴奴体内的微粒分布图 —— 他们的大脑位置，凝聚着团猩红的浓雾，像颗跳动的毒瘤。
张叙舟的掌心按在最近的瘴奴胸口，雨林共生的力量顺着血管蔓延。瘴奴的动作突然迟滞，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吼，猩红的浓雾在他体内剧烈翻滚，像是要冲破皮肤。“他还在抵抗！” 张叙舟惊喜地喊道，“这些微粒还没完全吞噬他的神智！”
赵老大的船桨突然往地上一戳，枣木柄上的琥珀树脂在潮气中燃起淡绿色的火苗。“娘的让老子给你们除除晦气！” 老船工抡起船桨横扫，火苗接触到淡青雾气，竟燃起片小小的火墙，雾气遇火发出 “滋滋” 的响，化作股股黑烟，“周小子快看，这树脂能烧瘴气！”
火墙后的竹林里突然传来阵铜铃的轻响。一个穿着靛蓝土布褂子的老人，背着个竹编背篓，拄着根缠满藤蔓的木杖，慢悠悠地走出来。老人的背篓里装着些草药，最显眼的是颗鸽子蛋大的绿珠子，珠子周围的雾气自动退开半尺，形成个透明的气场。
“盘老爹！” 周明远突然认出了老人，“您是瑶寨的盘寨主？”
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将绿珠子从背篓里取出，挂在旁边的老榕树枝上。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 绿珠子散发出的青光与榕树的气根缠绕在一起，形成个半球形的屏障，屏障内的村民突然停下插秧的动作，迷茫地挠了挠头：“我刚才…… 在干啥？”
“是辟瘴珠。” 盘老爹的声音带着山里人的质朴，他指着绿珠子，“这玩意儿能清周围十丈的瘴气。” 老人的目光落在张叙舟身上，突然对着榕树鞠了一躬，树皮上的纹路竟浮现出流动的绿光，“树神说，你们是从北边来的贵人？”
一个穿着花布裙的少女从老人身后探出头，梳着两条乌黑的辫子，辫子上系着红布条。“爷爷，他们身上有好多灰影子。” 少女的眼睛亮得像山涧的泉水，她指着张叙舟的胳膊，“那些影子在往他们骨头里钻！”
“这是阿月，我孙女。” 盘老爹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她天生能看见瘴气里的灵体。” 老人从背篓里掏出个陶罐，里面装着墨绿色的药膏，“这是醒神膏，涂在太阳穴上，能保一个时辰不被瘴气迷了神智。”
苏星潼的银簪突然飞向阿月，簪身星纹与少女的目光产生共鸣，在半空投射出幅立体的微粒分布图 —— 整个芭蕉村都被猩红的云雾笼罩，这些云雾像有生命般，顺着风往南边的瘴谷流动，最浓稠的地方，正是村后的竹林深处。
“它们在绕着什么东西转。” 姑娘的指尖划过云雾最密的位置，“银簪说那里有棵很大的树，所有的微粒都从树根底下冒出来。”
赵老大正捏着鼻子喝盘老爹递来的鱼腥草瘦肉汤，刚喝两口就皱起眉头：“娘的这汤比咱江里的泥水还腥！” 但他还是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碗，抹了抹嘴说，“不过喝下去确实头不晕了，脑子也灵光了些！”
盘老爹的竹杖突然往地上一顿，杖头的藤蔓顺着泥土蔓延，在地上画出个奇怪的符号。“圣树在哭。” 老人的耳朵贴在树干上，像是在倾听什么，“它说树根被‘腐心花’缠住了，那些花在吸它的灵气，排出来的浊气就变成了这迷瘴。”
阿月突然指着竹林深处，那里的雾气突然变得浓如墨汁。“瘴奴又要来了！” 少女将醒神膏往张叙舟和苏星潼太阳穴上抹，药膏带着清凉的薄荷味，瞬间驱散了脑袋里的昏沉，“这次来了好多！”
浓黑的雾气里冲出十几个瘴奴，他们的动作比之前灵活了许多，手里还拿着削尖的竹矛，朝着众人所在的榕树冲来。盘老爹的辟瘴珠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将最前面的几个瘴奴弹飞出去，绿光照过的地方，瘴奴身上的猩红雾气淡了几分。
“快用圣树的气根！” 盘老爹对着张叙舟大喊，“你的力量能让它们醒过来！” 老人的竹杖往榕树的气根上一点，那些悬在半空的气根突然像蛇一样扭动起来。
张叙舟握紧苏星潼的手，两人的力量顺着掌心注入榕树。气根在他们的引导下，像无数条绿色的鞭子，缠住冲来的瘴奴。奇妙的是，气根接触到瘴奴的身体，竟开始吸收那些猩红的微粒，瘴奴们的动作渐渐迟缓，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
“管用了！” 苏星潼的银簪在气根间飞舞，星纹将微粒的流动轨迹画得清清楚楚，“这些气根能当过滤器！” 她突然指向竹林深处，“那里的微粒最浓，肯定是腐心花的位置！”
赵老大的船桨在此时燃成了火炬，枣木柄上的琥珀树脂在辟瘴珠的绿光中，燃起淡绿色的火焰。“娘的这些怪物还敢来！” 老船工迎着瘴奴冲上去，船桨横扫的瞬间，将两个试图绕后偷袭的瘴奴拍飞，“周小子，给老子把火引到气根上！”
周明远立刻用探测器的激光功能点燃气根，绿色的火焰顺着气根蔓延，将缠绕的瘴奴笼罩其中。火焰中的猩红微粒发出 “噼啪” 的响声，像烧爆的火星，瘴奴们在火中发出痛苦的嘶吼，却没有烧伤的痕迹，只是体内的微粒在快速消散。
“护江力在涨！” 苏星潼的银簪突然亮起，簪身星纹投射出的数值正在跳动，“3390 点了！善念值也在增加！” 被净化的瘴奴瘫坐在地上，迷茫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其中一个采药人突然哭了起来：“我刚才…… 看见好多小人在喊我跳潭……”
盘老爹的辟瘴珠突然飞向竹林深处，绿珠在浓黑的雾气中炸开，化作无数道绿光，像探照灯一样照亮了瘴谷的入口。那里的雾气中，隐约能看见棵巨大的古树，树底下缠着团紫色的花，花瓣开合间，不断喷出淡青的瘴气。
“是腐心花！” 盘老爹的声音带着愤怒，“它把圣树的灵气全变成了瘴气！” 老人的竹杖往地上一顿，榕树的气根突然疯长，朝着瘴谷的方向延伸，“跟我来！咱们去给圣树松绑！”
张叙舟望着那些逐渐恢复神智的村民，突然明白迷瘴咒的恶毒。黑袍人不仅要污染雨林的灵脉，还要让活生生的人变成没有思想的傀儡。他握紧苏星潼的手，两人的力量顺着气根往瘴谷蔓延，气根经过的地方，淡青的雾气纷纷退散，露出底下翠绿的苔藓。
“你看这苔藓多精神。” 苏星潼笑着抹掉脸上的雨水，刚才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打湿了她的发梢，水珠滴落时沾着银簪的微光，“雨林自己就会喘气，我们只是帮它通了通鼻子。”
赵老大扛着船桨跟在后面，老船工的裤腿沾满了泥点，却笑得合不拢嘴：“娘的这趟没白来，不仅能烧瘴气，还能当回种树的把式！” 周明远的探测器在此时发出急促的提示音，屏幕上的瘴气浓度正在快速上升，“前面就是瘴谷核心！浓度是外面的十倍！”
青铜神雀突然从云层俯冲而下，金羽穿过雨帘，在瘴气中划出道金色的弧线。神雀的羽毛接触到雾气，竟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像被血浸染过。它在张叙舟头顶盘旋三圈，突然朝着瘴谷深处飞去，尾羽扫过的地方，气根的生长速度加快了数倍。
“它在给我们引路。” 张叙舟望着神雀消失的方向，掌心的雨林共生之力与圣树的气根完美融合，“圣树说，只要拔掉腐心花，这些瘴气就会自己消散。”
苏星潼的银簪在此时升到半空，簪身星纹的红色雾气突然凝聚成个箭头，直指瘴谷最深处。“微粒的源头就在那里。” 姑娘的指尖划过箭头，“银簪说那朵花的根，已经扎进了古阵的灵脉节点。”
张叙舟最后看了眼芭蕉村，那些恢复神智的村民正在互相搀扶着往瑶寨走，有人回头对着他们挥手，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知道瘴谷深处的腐心花绝不会轻易被拔除，黑袍人肯定在那里布下了更恶毒的陷阱，但当掌心还残留着苏星潼的温度，当圣树的气根在脚下不断延伸，突然觉得再浓的瘴气、再毒的迷咒，也挡不住这股从雨林深处涌来的生机 —— 毕竟，能在湿热中野蛮生长的力量，从来都比腐朽更顽强。
青铜神雀的啼鸣从瘴谷深处传来，穿透了雨帘和雾气。张叙舟握紧苏星潼的手，两人的身影在气根的庇护下渐渐远去，赵老大扛着燃烧的船桨跟在后面，老船工的号子在雨林里回荡，惊起无数只彩色的飞鸟，在雨幕中织成道流动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