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渊第二层的海水泛着诡异的双色 —— 左半片漆黑如墨，右半片莹白如玉，分界线处翻滚着银黑交织的泡沫，像被强行拧在一起的两股布料。张叙舟的护江力腕表剧烈震颤，9920 的数值在表盘中央旋转成个漩涡，黑色与金色的光芒在漩涡里此消彼长。
“这是‘善恶两仪海’。” 苏星潼的银簪悬浮在分界线上，簪尖碎钻折射出的光竟也分成两色，“祖父的《蚀江符考》里提过，能将人的善恶念具象化，善念重则靠右，恶念盛则偏左。” 她刚说完，船身突然向右倾斜，右舷的海水里浮出无数半透明的手，托着船底往莹白区域飘。
莉娜的青铜残片在掌心发烫，残片上的 “八渊” 二字正在融化，化作两滴液体 —— 墨色的滴进黑海，白色的融入白海。两种海水接触液体的瞬间，同时掀起巨浪，浪尖上浮现出模糊的人影：黑浪里是张叙舟十年前没能救下的溺水者，白浪中是他救助过的渔民笑脸。
“护江力 9910！” 腕表数值首次偏向黑色。张叙舟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的后背。通讯器里传来小林惊恐的声音：“张队，因果镜裂了！镜面左侧全是黑色的‘恶’字，右侧的‘善’字正在消失！”
话音未落，白海突然沸腾。那些托着船底的透明手开始扭曲，化作无数根白色丝线，缠向甲板上的日本医护人员。被缠住的人突然尖叫起来，皮肤下浮现出黑色的纹路 —— 是他们曾经动过的恶念：偷换过救援物资、对遇难者见死不救……
“善恶煞在放大‘相对恶’！” 苏星潼的笔记本自动记录，纸面浮现出猩红的定义，“没有绝对的善恶，它让你相信‘行善者必有污点’，从而否定所有善举的价值。” 她的银簪刺入一根白色丝线，丝线断裂处喷出的不是液体，而是段清晰的记忆碎片：某医护人员曾在地震中偷偷藏起过一瓶水，却在后来用这瓶水救了个婴儿。
张叙舟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看向黑海，黑浪里的溺水者突然转向他，嘴唇无声地开合。青铜神雀的显示屏突然亮起，投射出十年前的画面：少年张叙舟在江边玩耍，目睹有人落水却因恐惧犹豫，等他呼救时，人已经没了踪影。
“你看，连你也有过‘见死不救’的瞬间。” 黑雾中传来黑袍人的声音，比之前多了几分蛊惑，“所谓善举，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恶念。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承认吧 —— 你和我一样，都在利用‘护江’满足自己的执念。”
“护江力 9900！” 腕表的黑色光芒压过金色。船身突然向左倾斜，黑海的墨色海水开始漫上甲板，所过之处，木板上浮现出张叙舟从小到大的 “恶念记录”：对同学的嫉妒、对长辈的顶撞、甚至是救助他人时闪过的一丝不耐烦。
莉娜的青铜残片突然炸裂，碎片在空中组成面小镜子。镜中映出的张叙舟左眼漆黑，右眼莹白，两半脸正在激烈地对抗，像要从中间裂开。“这是‘善恶相杀’！” 莉娜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片，“奶奶说过，古蜀的青铜镜能照出人心的本源，一旦被煞力侵入，就会放大两极的冲突。”
通讯器里传来斐济孤儿院的哭喊声。小林带着哭腔汇报：“院长说孩子们开始互相指责！刚才还分享饼干的两个孩子，现在为了半块饼干打起来了，嘴里喊着‘你上次偷藏了糖’！” 张叙舟猛地看向白海，那些渔民的笑脸正在扭曲，变成一张张嘲讽的脸。
苏星潼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银簪刺破他的指尖，将血滴在分界线上。血色扩散的瞬间，双色海水突然静止，张叙舟的脑海里炸开一段记忆 ——2011 年雷州半岛的红树林，他和苏星潼种下第一棵树苗时，她不小心被贝壳划破手，血滴进泥土，他当时想也没想就用嘴帮她吸掉伤口的污血。
“你记不记得当时我说什么？” 苏星潼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眶通红，“我说‘万一有细菌怎么办’，你说‘比起细菌，看着你流血更难受’—— 这不是执念，是本能的善意！” 她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塑封袋，里面装着张泛黄的照片：两个年轻人蹲在红树苗旁，女孩举着流血的手指，男孩正低头帮她处理，背景是刚种下的几十棵树苗。
照片接触到海水的刹那，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张叙舟的腕表剧烈震动，护江力数值疯狂跳动：9930…9950…9970！那些漫上甲板的墨色海水瞬间退去，木板上的 “恶念记录” 开始淡化，露出底下更清晰的刻痕 —— 是他每次善举后收到的感谢：“谢谢你的水”“多亏了你的绳子”“那棵树挡住了落石”。
“善念从来不是完美无瑕的！” 苏星潼将照片拍在张叙舟胸口，“就像这红树林，有枯枝败叶，有虫害侵袭，但它依然能防风固堤！你救过人，也有过犹豫；你做过好事，也有过私心 —— 这才是真实的人，不是非黑即白的煞力能定义的！”
黑雾中传来凄厉的尖啸。双色海水突然掀起冲天巨浪，在半空汇聚成个巨大的人脸，左半黑右半白，眼睛是两个旋转的漩涡。“虚伪！” 人脸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你敢说救那些渔民时，没有想过‘这能提升护江力’？你敢说种红树林时，没有盼着‘将来能被人记住’？”
张叙舟的呼吸骤然急促。这些念头，他确实有过。腕表的护江力开始回落，9960…9950… 黑色光芒再次抬头。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拉伊清脆的声音，背景是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张大哥，你还记得吗？三年前你给我们村送水，有个小孩骂你‘外来的骗子’，你还是笑着给他递了水壶。你当时说‘就算他不谢我，渴着总是难受的’—— 这就是善良啊，不管别人怎么想，自己先做了再说。”
青铜神雀突然冲向人脸漩涡，雀喙叼着的红树籽嫩芽爆发出绿光。神雀的显示屏上跳出新的符箓图案：“善果符（第 374 道）已解锁，需以‘接纳不完美的善’为引。”
张叙舟突然笑了。他迎着巨浪张开双臂，掌心的金色纹路与黑色纹路同时亮起：“是，我救人心存过功利，种树盼过回报 —— 但我确实救了人，树也确实长大了！” 他将护江力同时注入双色海水，“善恶本就一体，就像这海，少了哪一半都不成！”
金色与黑色的光芒在他掌心融合成灰，灰光接触到巨浪的瞬间，人脸漩涡突然凝滞。苏星潼趁机将银簪抛向半空，簪尖的碎钻化作无数面小镜子，照出漩涡深处的真相 —— 所谓的 “善恶煞”，其实是无数被扭曲的善念与恶念的集合体，它们相互憎恨，却又彼此依存。
“善念值 10.42 亿！” 通讯器里的提示音带着狂喜。小林大喊：“孤儿院的孩子们和好了！他们在分享最后一块饼干，说‘刚才是我不对’！” 白海的渔民笑脸重新变得真诚，黑海的溺水者身影渐渐消散，留下的不是怨恨，而是释然的叹息。
莉娜的青铜残片碎片突然飞向灰光，在半空重组，残片上的 “八渊” 二字被灰光覆盖，露出底下的 “九渊” 字样。残片边缘浮现出幅微型地图，标注着因果渊最深处的位置，那里画着棵参天的青铜神树，树根处缠绕着根黑色的锁链，锁链上刻着 “熵” 字。
双色海水开始融合，变成正常的蔚蓝色。张叙舟的护江力稳定在 9980，腕表上的金色与黑色纹路交织成个完整的太极图。他低头看向掌心，红树籽的嫩芽已经长到寸许，叶片上清晰地印着 “明因识果” 四个字。
“原来‘明因识果’不是分辨善恶，是接受善恶共存。” 苏星潼的银簪落在他的掌心，与红树芽轻轻触碰，“就像这红树林，既需要阳光，也耐得住盐碱。”
黑雾中的黑袍人发出不甘的嘶吼，却没能再凝聚成形。青铜神雀的显示屏上跳出最后的提示：“九渊为因果渊核心，藏有‘逆因咒’的本源，熵能收集进度 85%。”
张叙舟将红树芽小心翼翼地放进防水袋，贴身收好。通讯器里传来拉伊和孤儿院孩子们的合唱声，是斐济的古老歌谣，歌词大意是 “种下的每颗种子，都会记得阳光的温度”。他抬头望向因果渊深处，那里的海水呈现出纯粹的透明色，仿佛能看到海底的青铜神树。
“最后一层了。” 张叙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护江力腕表上的数值跳到 9990，金色的光芒透过表盘，在甲板上投下片温暖的光晕。苏星潼握住他的手腕，银簪与他的金色纹路产生共鸣，发出清越的声响，像在为最后的决战奏响序曲。
莉娜将重组的青铜残片按在船舷上，残片与船体接触的地方，浮现出条通往海底的金色阶梯。阶梯的每一级都刻着不同的善举图案：递水、扶人、种树…… 最底端的那级，画着个模糊的黑袍人正在种下一颗红树籽。
张叙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最深的黑暗里，往往藏着最本真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