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段击的铅弹风暴虽然恐怖，但终究无法做到密不透风。尤其是在炮火与排枪交替的间隙，以及因持续射击而不可避免地产生的局部硝烟弥漫区域，总会有漏网之鱼。后金白甲兵用近乎自杀式的冲锋和同伴的尸体作为代价，终究还是有二三十名最为悍勇、运气也最好的巴牙喇兵，如同破开浪涛的礁石，浑身浴血，嘶吼着冲破了死亡火线，突入了明军火枪兵第一营左翼的一段阵地！
这些幸存的白甲兵，个个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恶鬼，铠甲上嵌着铅弹，挂着碎肉，眼中燃烧着疯狂与仇恨的火焰。他们深知自己绝无生还可能，唯一的念头就是在死前，用手中的重兵器，尽可能多地撕碎这些依靠“妖器”的南蛮子！
“杀！！！”一名满脸虬髯的白甲兵咆哮着，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直接撞向了一个刚刚射击完毕、正在后退装弹的明军士兵！
那年轻的士兵显然没料到敌人能冲得这么近，看着那带着尖刺、沾染着红白之物的狼牙棒当头砸下，一时间竟吓得呆立当场！
“蹲下！”一声暴喝在他耳边炸响！是副连长李定国！
李定国在完成自己位置的射击后，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当看到那几个黑影冲破硝烟时，他几乎是本能地挺枪上前！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一边厉声提醒那名士兵，一边毫不犹豫地挺起了安装在燧发枪口的刺刀，一个标准的突刺动作，迎着那砸下的狼牙棒侧面，奋力一挡！
“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李定国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枪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燧发枪差点脱手！白甲兵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但他这拼死一挡，终究是让狼牙棒砸下的轨迹偏了几分，擦着那名惊魂未定的士兵的肩膀砸落在地，溅起一片泥土。
那白甲兵见一击未中，怒吼着收回狼牙棒，顺势横扫，势大力沉！李定国来不及多想，一个狼狈的侧滚翻，险之又险地避开，冰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结阵！快结阵！三人一组！背靠背！”连长王瘸子声嘶力竭的吼声在混乱中响起。他本人更是凶悍，面对一名手持斩马刀冲来的白甲兵，他不退反进，在用刺刀格开对方劈砍的同时，身旁另一名老兵趁机一枪刺入了那白甲兵的肋下！那白甲兵吃痛，动作一滞，王瘸子立刻抓住机会，猛地向前一步，刺刀狠狠扎进了对方的脖颈！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严格的训练在此刻发挥了作用。最初的慌乱过后，火枪兵们迅速反应过来，就近与身旁的战友组成一个个小小的三角阵型，背靠背，将明晃晃的刺刀一致对外！他们不再是个体，而是变成了一个个浑身是刺的战斗小组！
一名白甲兵挥舞铁骨朵砸向一个小组，小组中的三名士兵同时动作，两人架枪格挡，另一人趁机突刺，刺刀精准地从那白甲兵面甲的缝隙中捅了进去！那白甲兵惨叫一声，轰然倒地。
另一个小组则面对一名使用重斧的巴牙喇，那斧头势大力沉，一次劈砍就险些将一名士兵的枪杆劈断。小组迅速变换，一人吸引注意，另外两人从侧翼同时突刺，刺刀深深扎入那白甲兵没有重甲保护的腋下和大腿根部！
李定国也迅速与另外两名士兵靠在了一起。他喘着粗气，虎口的剧痛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但他握枪的手却异常稳定。他看着对面那个手持狼牙棒、如同凶神般的白甲兵，眼中再无之前的恐惧，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那白甲兵似乎也认出了这个刚才挡下他一击的年轻军官，狞笑着再次冲来。李定国小组三人默契配合，两人上前一步，用交叉的刺刀死死架住横扫而来的狼牙棒，李定国则如同猎豹般从两人之间的空隙猛地窜出，身体压至极低，手中带着刺刀的燧发枪如同毒蛇出洞，狠狠捅向了那白甲兵的小腹！那里是三层重甲相对薄弱之处！
“噗嗤！”刺刀入肉的声音沉闷而瘆人。
那白甲兵的动作瞬间僵住，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腹部的刺刀，又抬头死死盯着李定国，口中溢出鲜血，最终不甘地松开了狼牙棒，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砸在地上。
白刃战短暂而残酷。突入阵地的二十余名白甲兵虽然个个悍勇，但在明军士兵以小组为单位的配合、以及那同样致命的刺刀面前，很快便被全部刺杀在地。明军阵地前，又增添了一层尸体，既有白甲兵的，也有少数在近战中牺牲或受伤的明军士兵。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药味，混合着垂死者的呻吟。李定国拄着枪，大口喘息着，看着身旁同样气喘吁吁、脸上溅满血点却眼神坚定的战友，看着那些倒在血泊中、依旧保持着拼杀姿势的同袍，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
这不是操演，不是推演，这是真正的你死我活！是血与火的淬炼！
他抬起颤抖的手，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汗水与血水的污渍，目光越过前方的尸堆，望向河谷中依旧混乱的后金大军。
王瘸子走到他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却带着赞许：“好小子！没给讲武堂丢人！也没给咱第一营丢人！”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胸膛。
这一刻，他真正完成了从学员到军官的蜕变。新军，不仅有利器，更有敢用刺刀见红的血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