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兵工厂的铸造车间里，气氛比盛夏的烈日还要灼热。空气中弥漫着焦煤、铁水和汗水的混合气味。赵铁柱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油汗交织，他死死盯着眼前一个刚刚从沙模中取出、还冒着青烟的倾斜装甲板铸件。
这是根据皇上提示和辽阳惨败教训，设计的新一代“铁牛”——内部代号“铁牛丙型”——的车体首上装甲。与之前垂直的钢板不同，这块装甲带着一个明显的角度。
“快！测量厚度！检查有没有砂眼、裂纹！”赵铁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睛布满血丝。自从辽阳战报传来，他几乎没合过眼。
工匠们立刻围上去，用卡尺仔细测量，用小锤轻轻敲击听音。这是他们尝试的第三种倾斜角度和铸造工艺，前两次都因为应力集中或冷却不均而出现了裂纹。
“赵工，这个……好像成了！”一个老工匠仔细检查后，抬起头，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厚度均匀，无明显缺陷！”
赵铁柱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立刻又提了起来：“这只是第一块！立刻进行实弹测试！就用我们仿制的那门37毫米步兵炮！”
他必须验证，这倾斜的装甲，是否真的能像皇上说的那样，有效增加跳弹几率，提升防护能力。
与此同时，在车间的另一角，陈明远博士正对着一台经过无数次修改的单缸汽油机模型，进行新一轮的点火测试。这一次，化油器经过了重新设计，浮子室和喷孔更加精密；点火系统也换上了刚刚试制成功的永磁发电机和分电器。
“准备……启动！”
助手用力摇动摇柄，发动机发出几声沉闷的喘息，排气管冒出一股黑烟，就在众人以为又要失败时——
“突突突……突突突……”
一阵虽然断续、却持续不断的爆鸣声响起！发动机的曲轴开始持续转动起来！
“成功了！它转了！它真的转了！”一个年轻助手激动地喊出了声。
陈明远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脸上却努力保持着镇定：“记录运行时间！监测转速和温度！注意任何异常声响！”
虽然这台模型机功率微弱，运行极不稳定，距离实用还差十万八千里，但这持续不断的运转声，无疑是一针强心剂，证明了内燃机这条路，是走得通的！
而在遥远的上海，内务稽查司撒下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根据持续监视，蒋介石与那几名日本“商人”的接触越来越频繁，地点也越来越隐蔽，从茶楼换到了日租界内一家名为“东和洋行”的仓库。暗桩冒着风险，潜入仓库附近，偷拍到了几次他们会面的照片，甚至监听到了一些零碎的对话片段，提到了“资金”、“军火”、“动乱”等关键词。
“皇上，证据已经基本确凿，蒋介石确与日谍勾结，意图在南方策动叛乱，牵制朝廷精力，以配合日军在东北的攻势。”小德张将一叠照片和监听记录呈给溥仪。
溥仪看着照片上蒋介石与日本人密谈的身影，眼神冰冷。他对于这位未来的委员长，本就无甚好感，如今更是杀心渐起。
“不要急着收网。”溥仪沉吟道，“他们提到的军火，来源是哪里？存放在何处？还有没有其他同党？给朕查清楚！朕要的，不是他蒋介石一个人头，而是要将他们在南方的这张网，连根拔起！”
他要借此机会，不仅清除内部的叛乱分子，更要狠狠打击日本在华南的情报网络。
“奴才明白！已经加派人手，严密监控东和洋行及所有与蒋介石有接触的可疑人员。”
“另外，”溥仪补充道，“将这些证据，秘密抄送一份给张之洞和……孙文。”
小德张一愣：“皇上，这……孙文那边？”
“照做。”溥仪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朕要看看，这位孙先生，如何处理他手下这员‘干将’。”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是对孙文的敲打和考验，也是逼他进一步与蒋介石切割，更加紧密地绑上自己的战车。
科技的攻坚与政治的博弈，在帝国的肌体上同时进行着。倾斜的装甲能否抵御敌人的炮火？初啼的内燃机能否带来动力的革命？而那张撒向南方的网，最终又能捞起怎样的大鱼？
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都隐藏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之中。
养心殿内，溥仪处理完这些事务，感到一阵头晕。他扶住桌案，小小的身体晃了晃。
“皇上！”李德全连忙上前扶住他，触手只觉一片冰凉，小皇帝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朕……朕没事。”溥仪摆了摆手，声音微弱，“可能就是有点累了。”
李德全看着小皇帝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眼底深重的青黑，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皇上！您才六岁啊！这般操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奴才求您了，歇歇吧！”
溥仪看着李德全真情流露的泪水，心中微微一暖，但随即又被巨大的压力淹没。他何尝不想休息？但他不能。
“李谙达，朕……歇不得。”他喃喃道，目光投向殿外那方被宫墙切割的天空，“这大清的江山，亿万黎民的命运，如今……都压在朕的肩上啊。”
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