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薄云，吝啬地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泛着冷硬的光。养心殿内，溥仪正埋头在一堆关于各地筹建新式学堂的奏章里，小眉头微微蹙起。推广新学，开启民智，是改革至关重要的一环，但阻力重重，经费、师资、教材，无一不是难题。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到近乎慌乱的脚步声，小德张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紧紧攥着一封电报，连基本的礼仪都顾不上了。
“皇……皇上！大……大事不好！奉天……奉天兵工厂……被……被炸了！”
“什么？！”溥仪猛地从椅子上站起，眼前一黑，小小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幸亏李德全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稳住心神，一把夺过小德张手中的电报，目光飞快地扫过上面的字句。
电文很短，却字字惊心：“昨夜子时，奉天兵工厂炸药车间突发剧烈爆炸，波及枪械装配车间及部分仓库，厂房损毁严重，初步估计……伤亡逾百，其中……包括三名德国技师，及……及我方工程师周维桢……”
周维桢！那是孙文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聘请回来的机械工程专家，是奉天兵工厂技术班底的核心人物之一！
溥仪的小手死死攥着电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和心痛。伤亡逾百！核心技术人员罹难！刚刚看到曙光的步枪生产线毁于一旦！
这绝不是意外！绝不可能是！
“查！”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冰冷得如同殿外的寒风，“给朕彻查！聂宪藩是干什么吃的？！奉天的内务稽查司都是死人吗？！”
“皇上息怒！”小德张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聂军门已封锁现场，内务稽查司正在全力侦查。初步……初步在现场发现了梯恩梯炸药的残留痕迹，这种高能炸药，非一般势力所能拥有……”
梯恩梯！这指向性就更加明确了！要么是日本人亲自出手，要么就是他们提供了炸药给内应！
“还有……”小德张的声音带着颤抖，“在爆炸前，有人看到……看到一道黑影，速度极快，从厂区方向离开……身形……身形与之前描述的‘飞鸟’……有几分相似……”
飞鸟？！
溥仪的心脏再次猛地一缩！又是他！永定河泄漏案线索中有鸦片，指向不明；醇亲王遇刺案他留下飞镖，迷雾重重；如今奉天爆炸案，竟然又出现了他的影子！他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是同一伙人，还是被不同势力利用的工具？
奉天爆炸的消息，以比电报更快的速度在京城权贵圈子里悄然传开。那些刚刚在乾清门外吃了瘪的宗室王公们，虽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但私下里，各种幸灾乐祸和“上天示警”、“新政招祸”的论调再次沉渣泛起。
就连一些原本支持改革的中立官员，也开始心生疑虑和动摇。接二连三的事故和破坏，让人们对小皇帝主导的这场激进变革的前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重重地压在那个小小的身躯上。
溥仪挥退了所有人，独自站在养心殿巨大的地图前。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奉天的位置上，那里曾是他寄予厚望的“东方鲁尔”起点，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淋漓的鲜血。
他感到一阵阵寒意。敌人比他想象的更狡猾，更狠毒。他们不再仅仅在朝堂上攻击，而是直接动用最血腥、最有效的手段，摧毁他赖以强国的根基！
科技？没有安定的环境和基本的工业基础，科技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他伸出小手，用力地按在地图上，仿佛要将那座被炸毁的工厂重新按回地面。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泪痕，只有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的坚毅。
不能乱！朕绝不能乱！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悲痛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小德张。”
“奴才在！”一直守在殿外的小德张连忙应声进来。
“传朕旨意，”溥仪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着聂宪藩全力救治伤员，抚恤死难者家属，从优从厚！重建奉天兵工厂之事，由徐世昌会同工部、格物院，即刻拟定章程，所需款项，由内帑优先拨付！”
“二，告诉赵铁柱，西苑兵工厂要加快‘铁牛’改进和弹药生产，确保前线供应不受影响！”
“三，奉天爆炸案，由内务稽查司牵头，联合刑部、步军统领衙门，成立专案组，给朕一查到底！无论涉及到谁，无论背景多深，绝不姑息！”
“四，”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将爆炸案详情及初步调查结果，明发天下！朕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是什么人，在用什么手段，阻挠我大清自强！”
他决定不再遮掩。他要将这场血腥的破坏公之于众，激发民愤，凝聚人心，同时也将压力还给那些躲在暗处的敌人！
“奴才……奴才遵旨！”小德张感受到小皇帝话语中的决绝，心中一凛，连忙领命而去。
殿内再次只剩下溥仪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小小的拳头紧紧握住。
奉天的爆炸，是一场灾难，也是一声警钟。它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他，改革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和陷阱，每一步都可能付出鲜血的代价。
但，他无路可退。
“来吧……”他低声自语，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让朕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