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的余音还在山峦间沉闷地回荡，灼热的金属和炸药的气味混杂着血腥，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黑石寨前沿。被炸开的寨门缺口处，烟尘尚未散尽，如同张开的、冒着黑烟的野兽巨口。
“冲啊！！”
怒吼声撕裂了短暂的寂静。主攻部队的士兵们，如同挣脱了锁链的猛虎，从乱石坡后，从各种隐蔽物后跃出，挺着明晃晃的刺刀，潮水般涌向那道缺口。机枪手迅速抢占两侧稍高的位置，架起枪，“哒哒哒哒——！”炽热的弹雨如同镰刀般，向着寨墙上方那些惊魂未定、试图组织抵抗的日军残兵扫去，压制得他们抬不起头。
孙铭的特战队没有随着人流冲击缺口。他们是尖刀，是手术刀，任务是在这混乱的躯体上，切开更深、更致命的口子。在炮火延伸的瞬间，他们就已经如同鬼魅般，利用寨墙根部的阴影和弹坑，沿着预先侦查好的路线，向寨子内部迅猛穿插。
“手榴弹！”孙铭低吼一声，一名队员立刻抡臂，将一颗冒着白烟的木柄手榴弹精准地甩进了一个刚从震惊中恢复、试图用机枪封锁缺口的日军暗堡射孔。
“轰！”一声闷响从暗堡内部传来，机枪声戛然而止，浓烟夹杂着碎肉从射孔里喷涌而出。
“左边！房顶！”另一名队员惊呼。
孙铭头也不回，听声辨位，手枪“砰”“砰”两枪点射，房顶上两个刚刚露头、准备投掷手榴弹的日军士兵应声栽落。
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配合默契，专挑日军防御的节点和指挥官下手。所过之处，日军的零星抵抗如同被掐断了引信的鞭炮，刚刚冒烟就被彻底掐灭。他们像是一把烧红的餐刀，切入冻结的黄油，为后续主力部队的涌入，开辟着相对安全的通道。
寨内的混乱在加剧。
电力早已中断，只有燃烧的房屋和工事提供的摇曳火光，映照出一张张扭曲惊恐的脸。日军的指挥系统在首轮炮击中几乎瘫痪，各级军官联系不上大队部，只能凭借本能和残存的武士道精神，带领着各自为战的小股士兵，试图堵住缺口，与涌入的中国军队展开惨烈的近距离搏杀。
“板载！！”
几名日军士兵端着刺刀，面目狰狞地从一条巷子里狂叫着冲出来，迎头撞上了刚刚冲进缺口的主攻部队前锋。
“杀！！”
没有任何废话，刺刀见红！金属碰撞的铿锵声、利刃入肉的噗嗤声、垂死的惨嚎声、愤怒的咆哮声瞬间响成一片！鲜血喷溅在残破的墙壁上，在火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不断有人倒下，有的是土黄色，有的是灰蓝色，尸体很快堵塞了狭窄的通道。
一个年轻的中国士兵，拼刺动作还带着训练场的生涩，被一个凶悍的日军老兵轻易格开刺刀，冰冷的刀锋顺势捅向他的腹部。年轻士兵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操你妈！”
旁边一个黑壮的老兵班长怒吼一声，根本来不及用刺刀，直接合身扑上，用坚实的肩膀狠狠撞在日军老兵侧面，两人一起滚倒在地。老兵班长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日军老兵则用指甲疯狂抓挠着他的脸，双腿乱蹬。年轻士兵反应过来，红着眼睛，挺起刺刀，朝着地上翻滚的土黄色身影狠狠扎了下去！一下，两下……直到那身体不再动弹。
老兵班长喘着粗气爬起来，脸上被抓出几道血痕，他抹了一把脸，混着汗水和血水，对着还在发呆的年轻士兵吼道：“愣着干啥！补刀！检查弹药！跟着我！”
他弯腰从日军尸体上摘下两颗手榴弹，别在自己腰里，动作熟练得像是在田间捡起两穗玉米。
这样的场景，在寨门缺口附近，在各个爆发遭遇战的街角和院落，不断上演着。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肉搏和巷战阶段。
……
冈崎次郎此刻已经退到了古堡指挥部废墟后面的一处相对坚固的环形工事里。他头发散乱，满脸烟灰和血污，军装被撕破了好几处，昔日骄横的眼神被疯狂和绝望取代。他手里挥舞着指挥刀，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收拢溃散的士兵。
“顶住！为了天皇陛下！顶住！！”
但回应他的，是四周越来越近的枪声、爆炸声和喊杀声。中国军队的进攻势头凶猛得超乎想象，而且极其刁钻，总能在他们防线的薄弱处撕开新的口子。
“大队长！东面街区失守！”
“报告！西侧弹药点被敌人小股部队渗透！”
“伪军……伪军那边没有响应我们的求援！”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八嘎！那些墙头草！！”冈崎气得几乎吐血，他早就料到伪军靠不住，却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他们竟然真的作壁上观！
“命令第二中队，放弃外围阵地，全部收缩到古堡核心工事！依托坚固工事，固守待援！”冈崎做出了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决定。他知道，只要守住核心工事，拖延时间，周围的援军就有可能赶到。
然而，他低估了对手的决心，也高估了自己手下士兵的士气。
就在日军开始慌乱地向古堡核心区域收缩时，异变再生！
“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突然从伪军驻扎的废弃矿场方向响起！但子弹，却不是射向进攻的中国军队，而是射向了正在撤退的日军后背！
几个落在后面的日军士兵猝不及防，惨叫着倒地。
紧接着，矿场方向响起了杂乱的喊杀声，以及……汉语的怒吼：
“弟兄们！反了！打鬼子啊！！”
“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楚师长说了，反正有功！杀啊！”
一直被压制、被歧视、积怨已久的伪军，在这个关键时刻，终于被内部潜伏的“谛听”人员成功策动，阵前倒戈了！
虽然他们的战斗力有限，组织也混乱，但这突如其来的背后一击，对于本就士气濒临崩溃的日军来说，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伪军反水了！”
“我们被包围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日军残部中蔓延。撤退变成了溃退，建制完全打乱，士兵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有的还想往古堡跑，有的则试图向其他方向突围，结果撞上了严阵以待的中国军队，被轻易消灭。
冈崎次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指挥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
孙铭的特战队，已经如同附骨之疽，渗透到了古堡核心工事的外围。他们利用日军收缩造成的混乱，解决掉了几个关键的火力点。
“爆破组！”孙铭打了个手势。
两名背着炸药包的特战队员立刻匍匐前进，利用弹坑和残垣断壁作为掩护，如同壁虎般向古堡主体建筑的一处侧门摸去。那里是日军防御的一个相对薄弱点，也是计划中打开缺口的的关键。
日军的机枪子弹“嗖嗖”地从他们头顶飞过，打在断壁残垣上，激起一溜烟尘土。
“火力掩护！”孙铭低喝。
几名特战队员立刻用精准的点射，压制侧门上方和两侧窗口可能存在的日军射手。
爆破组终于抵达了侧门下。他们迅速安装炸药，设置引信。
“撤！”
两人迅速回撤。
“轰隆——！！！”
一声比炮击更加沉闷、更加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古堡厚重的石质侧门连同旁边一大段墙体，被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碎石砖块如同雨点般落下，烟尘冲天而起。
“缺口打开了！冲进去！”主攻部队的指挥官看到信号，立刻指挥部队向炸开的缺口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与此同时，在寨子另一侧，王承柱的炮营也根据前沿观测员的指引，进行了最后一次精准的炮火支援，几发炮弹如同长了眼睛般，落在了古堡顶部最后一个仍在顽抗的重机枪阵地周围，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猛烈的爆炸和气浪，彻底摧毁了日军的抵抗意志。
兵败如山倒。
残余的日军被压缩在古堡底层和少数几个地下室里，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但大势已去。
楚风在警卫班的护卫下，踏着满是瓦砾和血迹的道路，走进了黑石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和东西烧焦的糊味，刺鼻难闻。脚下不时会踩到滚烫的弹壳，或者……更软的东西，他尽量不去看。
方立功跟在他身边，脸色苍白，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那些倒在地上、姿态各异的尸体，看着士兵们正在逐屋清剿残敌，手榴弹的爆炸声和零星的枪声还在不时响起。
“我们……我们真的打下来了？”方立功的声音带着一丝恍惚，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楚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扫过战场，看着士兵们虽然疲惫却兴奋的脸，看着那些被集中看押的伪军俘虏，看着燃烧的日军军旗被踩在脚下。
他走到古堡那个被炸开的巨大缺口前，停下脚步。里面传来的喊杀声和枪声已经变得稀疏。
孙铭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对着楚风敬了个礼：“师长，核心区域基本肃清，正在清点战利品和抓捕残敌。冈崎次郎……找到了，在指挥部废墟附近切腹了。”
楚风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弯腰，从地上捡起半截被炸飞的、写着“武运长久”的日军旗幡，在手里掂了掂，随手扔进一旁还在燃烧的火堆里。
火焰猛地蹿高了一下，将那代表着侵略和野心的布帛吞噬。
“告诉部队，加快清理速度，统计伤亡，看管好俘虏和物资。”楚风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们在这里不能停留太久。”
他抬起头，望向刚刚泛起鱼肚白的东方天际。黎明，终于到来了。阳光即将驱散黑暗，也必将照亮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搏杀的土地，照亮那些倒下的和依然站立着的身影。
“给李云龙发信号，”他补充道，“‘钉子’已拔除，让他按计划行动，阻击可能到来的援军，为我们争取撤离时间。”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座残破的堡垒，这里堆积如山的物资，将极大地缓解他们的困难，而拔掉这个“楔子”带来的战略主动，更是无法估量。
“拔牙”行动，成功了。
但楚风心里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藤原信，绝不会善罢甘休。
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