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刚冲过一道土坡，车身猛地一歪，李治良整个人被甩到车厢角落。木匣子撞在肋骨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可手没松，反而抱得更紧。
雷淞然趴在地上换完弹夹，抬头看了他一眼。表哥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抖得像风里的破布条。他嘴唇动个不停，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老天爷保佑……表弟平安……王老师平安……策姐别出事……”
雷淞然愣了下。这话说得磕巴，一句接一句，像是背书，又像是求人。他知道李治良胆小，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能念叨这些。
“哥，你倒是睁眼看看！”他喊了一声，“咱们还没死呢！”
李治良没反应。眼睛闭得死紧，眼皮直跳，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指甲抠在木匣边缘，指节发白，手背上的青筋一条条绷起来，像是要把自己焊在这破箱子上。
王皓站在车尾，洛阳铲横在胸前，目光一直盯着后方烟尘。宫本太郎还在追，马蹄声混着枪响断断续续传来。他没回头，只低声道：“让他念吧，能念出来就不算垮。”
史策半蹲在李治良旁边，一只手扶着车厢壁稳住身子，另一只手已经摸出了算盘。她看了眼李治良，嘴皮子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龙傲天握着红缨枪，站在左侧车尾，眼睛瞪着远处逼近的骑兵。他啐了一口：“妈的，这些人是狗鼻子啊？闻味儿都甩不掉！”
话音刚落，卡车又颠了一下，李治良整个人弹起来半尺高，落地时差点滚出去。雷淞然一把拽住他胳膊，把他扯回来。
“你要是松手，咱俩都得完蛋！”雷淞然吼他。
李治良睁开眼，眼神空得很，像是没聚焦。他看了雷淞然两秒，忽然又闭上，继续嘟囔：“老天爷保佑……藏宝图别丢……兄弟们都能活着……”
雷淞然张了张嘴，想骂又咽了回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枪，又看看李治良那双死抱着木匣的手，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这人啥也不会，打不了枪，跑不动路，连看人都不敢抬头。可就这么个怂包，从码头到现在，一步没退，东西也没撒手。
他想起小时候在山沟里放羊，有一回下暴雨，羊群冲散了。李治良冒雨找了整整一夜，脚底磨出血也不说累。第二天找到最后一头羊时，人直接瘫在地上，嘴里还念叨着“羊回来了，羊回来了”。
现在也一样。怕得要死，抖得像筛糠，可就是不放手。
雷淞然把枪往前挪了挪，压低身子：“哥，你接着念，我给你听着。”
李治良没应声，但嘴唇动得更快了。
王皓忽然抬手：“前面有弯道！司机准备甩开他们！”
驾驶室里传来回应：“明白！抓稳了！”
话音未落，方向盘猛打，卡车一个急转，轮胎在泥地上划出两道深沟。车厢剧烈倾斜，所有人东倒西歪。李治良被甩得贴在车板上，木匣子差点脱手，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硬是用胳膊肘顶住，重新箍紧。
“哎哟我的娘！”龙傲天差点摔出去，一手撑地一手抓枪，“这谁开车呢？驾校毕业没？”
“闭嘴！”史策厉声喝，“敌人要追上了！”
果然，后方烟尘中，几辆摩托车冲了出来，速度快得吓人。宫本太郎骑在一匹黑马背上，刀锋前指，身后跟着三四个黑衣人，呈扇形包抄上来。
王皓握紧洛阳铲：“他们想逼停我们。”
雷淞然迅速架枪：“来一个打一个。”
李治良还是蜷着，眼睛闭着，声音却没停：“老天爷保佑……别让他们靠近……别让表弟受伤……王老师千万别出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快，像是在跟什么赛跑。手指深深掐进木头缝里，指尖渗出血丝也不觉得疼。
史策盯着逼近的摩托车，忽然低声问：“治良，你还记得爹娘说过的话吗？”
李治良一颤，嘴唇停了一瞬。
“你说啥？”
“你娘临走前怎么说的？”史策盯着他，“她说过，守得住心的人，才守得住命。”
李治良呼吸一滞，眼皮猛地跳了几下。他没睁眼，但嘴里的话变了调：“娘说……东西交到该交的人手里……才算完事……不能丢……不能卖……不能害人……”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史策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你是想害人，还是想害自己？”
李治良浑身一震，像是被雷劈中。他慢慢抬起脸，嘴唇哆嗦着，眼泪顺着鼻沟流下来，滴在木匣上。
“我没想害人……我就怕……我怕我一松手……大家就都没了……”
“那你现在松了吗？”史策盯着他，“你松了吗？！”
李治良愣住。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还在抱，没松，一点都没松。
他忽然咧了下嘴，像个傻子似的笑了下，又赶紧捂住脸，肩膀一耸一耸地哭起来。可手还是死死搂着木匣，纹丝不动。
雷淞然看得心头一热：“行了哥，别哭了，咱们还得靠你呢。”
王皓忽然大喊：“左边有人冲上来了！”
所有人立刻警觉。一辆摩托车从斜坡冲出，直扑车尾，车上的人举枪就射。
“砰！”子弹打在车厢上，火星四溅。
雷淞然抬枪就打，一枪偏了，第二枪擦过对方肩膀，那人一个趔趄，差点翻车。
龙傲天挺枪迎上：“来啊！老子等你半天了！”
摩托车手猛拧油门，车头直冲龙傲天撞来。龙傲天侧身一闪，红缨枪横扫，枪杆砸在摩托油箱上，发出巨响。
王皓大喊：“别让他靠近李治良！”
史策猛地抽出算盘，手腕一抖，铜珠哗啦作响。她没扔，只是攥在手里，眼睛死死盯着另一侧逼近的敌人。
李治良依旧闭着眼，身体随着每一次颠簸剧烈晃动，可双手环抱木匣的姿势始终没变。他还在念，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老天爷保佑……让大家活着……让藏宝图去该去的地方……让我……别当逃兵……”
雷淞然听见了，没笑，也没说话。他把枪口对准前方，低声说：“哥，你不是逃兵。你比谁都硬气。”
卡车继续在山路上狂奔，后方追兵紧咬不放。宫本太郎挥刀下令，又有两人加速包抄。
王皓沉声：“准备反击。”
史策缓缓举起算盘。
龙傲天吐出口中的草根，握紧枪杆。
雷淞然拉开枪栓，装入最后一颗子弹。
李治良仍蜷缩在角落，双眼紧闭，嘴唇微动，手指深深嵌进木匣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