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刚停稳，史策的手还贴在船板上。她没动，眼睛闭着，像是在听什么。王皓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也没说话，只是把烟斗塞进嘴里咬住。
几秒后，她抬手，掌心朝下压了压。
“没追上来。”她说，“水底动静停了。”
雷淞然立刻从船尾窜起来：“真的？咱们安全了？”
李治良一把拽他后脖领子按回去：“你急什么？等人都下了再说。”
龙傲天已经扛起跳板往岸上搭。木板一头砸进泥里，溅起一摊水花。他试了两步，回头喊：“能走！就是有点软。”
王皓点头，先让李治良和雷淞然下去。李治良拄着棍子，脚刚踩上泥滩就陷进去半寸。他哼了一声，用力拔出来，泥“啵”地一声响。
雷淞然跟在后面蹦了一下，结果左脚直接陷到小腿肚。“哎我操！”他骂了一句，手乱挥，差点扑倒。
李治良顺手把他扯上来：“别跳了，当这是打谷场？”
“哥，咱可算活着上来了！”雷淞然甩着裤腿上的泥，声音又扬起来。
“小声点。”王皓最后一个下船，落地时烟斗一磕地面，“你现在喊得越欢，待会跑得越惨。”
雷淞然缩了缩脖子，但嘴角还是往上翘。他左右张望，江风把头发吹得乱飞，远处芦苇荡一片灰黄，风吹过哗啦响。
“这地方……真偏。”他说。
“偏才活命。”史策也上了岸，站定后第一件事是摸了摸口袋里的陶埙。她抬头往前看，眯眼。
“那边有间屋子。”她说。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百步开外，土墙塌了一角，屋顶烟囱歪斜，门板挂在单边铰链上晃荡。院子里杂草一人高，墙根堆着碎瓦。
“看着像没人住。”龙傲天说。
“没人住才好。”王皓往前走了两步，“住人的地方才有耳目。”
“可那破房子能遮风？”雷淞然嘀咕，“下场雨怕是直接塌。”
李治良拍了他一下：“你要不睡，站着就行。”
队伍慢慢往客栈挪。泥地吸脚，每走一步都得用力拔。雷淞然走在最后，东张西望，看见一只野兔从草丛窜出，差点追过去，被李治良一把拉住。
“别惹事。”李治良说。
“我就看看！”雷淞然甩开胳膊，“我都多久没见活物了，憋死了。”
“你再憋两小时，说不定就能见阎王。”王皓头也不回。
到了院门口，王皓停下。他蹲下，手指抹了把门槛前的泥地。土是干的，上面有几个模糊的印子，像是动物爪痕。
“三天内没人进出。”史策也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地面，“但夜里有东西进来过，猫大点，可能是黄鼠狼。”
“那比人强。”龙傲天咧嘴，“至少不查路条。”
王皓站起来，推了推眼镜：“先进去看看。龙傲天，你打头。”
“得嘞！”龙傲天应了一声，一脚踹开摇晃的门板，尘土哗啦落下。他咳嗽两声，闪身进去。
屋里黑，窗纸早烂光了。阳光从破洞照进来，能看到浮尘在飘。一张床架歪在墙角，草席卷成团，桌腿断了一根。
龙傲天绕了一圈，踢开几个空酒瓶：“没人！就是脏点儿，扫扫能住。”
他搬出两张破椅子放到院里，拍了拍灰：“哥，快来坐！歇会儿！”
李治良没动。他解开包袱，把剩下的馍、腌菜、糙米一样样拿出来，重新捆扎。雷淞然凑过去想偷摸一块，被他眼疾手快拍开。
“就这点了。”李治良说，“省着吃。”
“哥，咱们不是脱险了吗？”雷淞然嘟囔，“你还当在逃命？”
“你以为到家了？”李治良瞪他，“刚才要不是策姐听得准，咱们现在就在江底喂鱼。”
雷淞然撇嘴，但没再伸手。他站起来，在院子里转悠。草太高，走路带响。他踢飞一块石头，惊起一只麻雀。
“哎！蝴蝶！”他忽然指着墙角。
一只黄蝶从草丛飞起，翅膀一闪一闪。雷淞然眼睛亮了，拔腿就追。
“回来！”李治良喊。
“就一下！”雷淞然头也不回，撩开草就往前扑。
王皓皱眉：“别乱跑！”
“他就是欠摔。”史策靠在土墙上，摘下墨镜擦了擦。她没看雷淞然，而是盯着院子另一头的草堆。
那里有一截竹片，半埋在土里，边缘削得尖利，像是陷阱的触发杆。
她没出声，只把陶埙握紧了。
雷淞然已经追到墙角。蝴蝶飞过一堆枯草，他伸手去抓，脚下突然一空。
“哎——！”
他整个人往前扑倒，左脚踩进一个隐蔽的坑里。坑底有机关，竹签瞬间弹起，擦着他小腿划过。
他惨叫一声，滚倒在地。
李治良冲过去扶他：“怎么了？！”
雷淞然抱着腿坐地上：“疼！草里有玩意儿！”
王皓快步走来，蹲下扒开草。坑不大，但底下插着三根磨尖的竹签，一根已经折了，沾着他的血。
“老式捕兽夹。”王皓抬头，“有人设过陷阱。”
“谁在这荒地方埋这个？”雷淞然抽着气，“抓兔子还用这么狠？”
“不是抓兔子。”史策走过来，低头看那截竹片，“是防人。”
龙傲天也围过来：“那说明这儿有人来过？”
“来过。”王皓站起身，环顾四周，“而且不想让人靠近这屋子。”
李治良扶雷淞然站起来，撕了块布条给他包扎。雷淞然龇牙咧嘴：“我怎么这么倒霉……刚上岸就中招。”
“你要是安静点，也不会踩进去。”李治良训他，“我说了多少回，别乱动。”
“我知道错了……”雷淞然低头，“就是看见蝴蝶，一时没忍住。”
王皓没再骂他。他走到院中央，抬头看天。云层厚，风小，空气闷。
“今晚必须轮守。”他说，“两人一班，龙傲天打头。”
“没问题！”龙傲天挺胸。
“我跟雷淞然一班。”李治良说。
“行。”王皓点头，“史策，你休息，明早换你。”
史策没答。她正蹲在墙角，手指抠出那截竹片。木头旧了，但切口整齐，显然是新近埋的。
她翻过来一看，背面刻了个小符号——一个歪歪扭扭的“马”字。
她眼神一沉。
王皓走过来：“什么？”
她把竹片递给他：“有人刚来过。”
王皓接过，看了看，脸色变了。
“马旭东的人。”他说，“他们比我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