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把那张带照片的执照塞进怀里，手指在纸面上停了一秒，转身就往门口走。没人说话，也没人问下一步怎么办。雷淞然拄着拐杖跟在后面，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李治良抱着包袱，头低得快贴到胸口，手一直在抖。
街上的风冷得刺骨，吹得灯笼晃来晃去。龙傲天走在最后，嘴里还嚼着半块馒头，咽不下去又舍不得吐。
刚拐进巷子，王皓突然抬手拦住后头的人。他盯着前方墙角——那儿有道反光，一闪即没。
“有人。”他说。
雷淞然小声骂：“妈的，这师长是长了八只眼？咱们前脚出门，后脚就跟上了？”
“别出声。”王皓压低嗓音，“走快点。”
五个人加快脚步，鞋底拍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响。客栈门就在眼前，王皓一把推开，所有人鱼贯而入。李木子不在，房间空着，桌上茶水还冒着热气。
“闩门。”王皓说。
雷淞然顶上木栓，喘了口气：“总算进了屋，这回能喘口气了吧？”
没人接话。史策走到窗边，掀开一条缝往外看。对面屋顶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但她知道，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王皓坐在床沿，掏出烟盒，发现里面只剩一根烟。他没点，捏在手里转。
“他们已经盯死我们了。”他说，“照片都能贴到执照上，说明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
雷淞然靠墙坐下：“那咋办？交图换命？”
“你敢？”李治良猛地抬头，眼睛通红，“那是咱爷留下的东西！”
“我没说真交！”雷淞然嚷，“我就是问问！”
“问也不准问！”李治良声音发颤，“谁要拿图，先从我身上踩过去！”
屋里静下来。龙傲天缩在角落，抱着扫帚啃指甲。史策把算盘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拨了一下。
“他们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天津。”她说，“马旭东这种人，说到做到。”
王皓点头：“所以他今晚没动手，是在等明天。等不到图，就会动手杀人。”
“那咱们现在跑？”雷淞然问。
“跑不了。”王皓冷笑，“街上全是他的兵。我们现在出去，等于自己送上门。”
正说着，楼下传来脚步声。皮靴，很重，一步一步往上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门被推开，马旭东走了进来。他没穿军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右手插在裤兜里。两个卫兵站在门外，枪口对着楼梯。
“各位还没睡？”他笑了笑，“打扰了。”
王皓挡在前面：“马师长半夜来访，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马旭东环视一圈，“我就想看看你们安顿得好不好。毕竟……明天可能就没机会见了。”
雷淞然冷笑：“您这关心，比狼舔脸还让人起鸡皮疙瘩。”
马旭东不理他，目光落在李治良怀里的包袱上。
“最后一次机会。”他说，“图交出来，银元照给，职位照许。不交——”他顿了顿，“我不介意多填几座坟。”
王皓往前半步：“我们已经说过了，没图。”
“好。”马旭东点点头，忽然抬手，把手里一直拿着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啪！”
瓷片炸开，飞溅到众人脚边。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四面八方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屋顶上传来跳跃的闷响，院墙外翻进一群持枪士兵，前后门同时被踹开，火把照亮了整条街道。
“围起来！一个都不准放走！”外面有人吼。
窗户被铁钩撬动，木框咔咔作响。楼梯上脚步声越来越近，至少十几个人正在逼近。
雷淞然抄起桌腿，指着门口：“谁敢进来试试！”
李治良缩在墙角，死死抱住包袱，嘴唇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龙傲天直接钻到了床底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史策把算盘横在胸前，手指搭在珠子上，眼神冷静。
王皓站在屋子中央，手里握着洛阳铲，铲头朝下，像根棍子。
“都听着。”他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谁也不准出去。图在人在，图亡人亡。”
雷淞然咬牙：“要命有一条，要图——做梦！”
史策低声说：“他们要的是宝，不是尸体。拖时间，就有活路。”
外面又传来马旭东的声音，这次是从院子里喊的：“最后一次机会！交图，活命！不交——格杀勿论！”
没人回应。
火光照进屋子，墙上影子乱晃。枪口对准每一扇窗，刀锋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李治良靠墙坐着，手紧紧搂着包袱，指节发青。他想起昨晚蒸的三个馍，藏在油纸包里，怕大家省着不吃才先拿腌菜垫肚子。现在那些馍还在包袱夹层，可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嘴里。
雷淞然拄着拐杖站在窗边，桌腿横在胸前。他嘴上还在骂：“老子从小在山沟里打架都没怕过，你还想吓我？有本事上来啊！”
可他的腿在抖。
王皓站在门后，洛阳铲抵地。他知道楼梯上的人随时会冲进来。他也知道，一旦动手，第一个倒下的可能是龙傲天，也可能是李治良。
但他不能退。
史策站在他侧后方，算盘横在身前。她记得父亲死那天，也是这样的火光，也是这样的包围。她不想再看到同样的结局。
龙傲天躲在床底，扫帚抱在怀里。他想起班主说过的话：“戏班子的人，宁可饿死也不当逃兵。”他没跑，虽然害怕得想哭，但他没跑。
外面的士兵开始撞门。
“砰！”
门框晃了一下。
王皓抬起铲子，对准门缝。
“再来一下，我就砸断第一个伸进来的手。”
没人回应。但撞门停了。
院子外，马旭东站在火把下，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客栈。他摸了摸枪柄，冷笑一声。
“给我围死他们。天亮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出。”
士兵齐声应：“是！”
屋内，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五个人背靠背站着，谁也没动。
王皓盯着门口，耳朵听着楼梯的动静。
雷淞然握紧桌腿，喉咙发干。
李治良闭上眼，嘴里默念着小时候爷爷教的顺口溜：“锅里有米，心里不慌；人在图在，不怕豺狼。”
史策拨了一下算盘珠，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龙傲天从床底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扫帚柄。
外面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密。
王皓抬起洛阳铲，铲尖对准门缝。
门把手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