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淞然还踩着那个俘虏的后背，脚底能感觉到对方在微微发抖。他低头看了眼，这人半边脸埋在土里，嘴里呜呜地哼，说不出话来。雷淞然咧嘴一笑：“你还挺硬气？等我表哥拿铲子敲你脑袋，看你还能不能装死。”
王皓没理他，蹲在地上喘气。手里的洛阳铲差点拿不住，虎口裂开的地方还在流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他抬手抹了把脸，全是汗和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史策靠着墙，一只手按着腹部，另一只手攥着那半边算盘框。她没说话，但眼神一直盯着巷口。刚才那声狗叫太假了，就像谁捏着嗓子学出来的。她知道外面还有人。
李治良终于从柜子里爬出来，怀里死死抱着木匣子，膝盖一软直接坐在地上。他抬头看一圈，声音发颤：“咱们……咱们还活着？”
“废话。”雷淞然回头瞪他一眼，“你躲那么严实，以为自己是耗子啊？”
王皓抬手打断他们俩的话头。他耳朵动了动，听见远处有动静——不是脚步，是整齐的踏步声，皮靴踩在石板路上的那种响动。一下一下，越来越近。
“别吵。”他说。
三个人都静下来。
雷淞然竖起耳朵：“是不是又有敌人来了？”
李治良脸色又白了：“该不会是马旭东的人吧……”
王皓摇头：“不像。布鞋不会有这种声音。”
话音刚落，巷口火光猛地亮起来。好几支手电筒的光束扫进来，照得院子里一片雪亮。紧接着，一队士兵列着队冲进巷子，枪口统一朝上，动作干脆利落。
队伍最前面那人身材高大，军帽压得低，脸上一道疤从眉骨划到嘴角。他一脚踹开院门，大吼一声：“妈了个巴子！谁敢在我北平地界动枪？！”
雷淞然一愣，随即跳起来喊：“杨师长！”
来的人正是杨雨光。
他大步走进院子，身后跟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他扫了一圈地上的伤员、烧了一半的火障、墙上钉着的手里剑，眉头皱成一团。
“你们这是打了一场仗？”他问。
王皓勉强站直身子：“差一点就成了葬礼。”
杨雨光冷笑一声，转身对手下下令：“屋顶上有人没？给我清！”
几个士兵立刻散开，有的架梯子往房顶爬，有的端着枪贴墙搜索。不到一分钟，两声枪响从屋顶传来，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跑了两个。”一个士兵报告，“第三个被打中腿，现在趴瓦片上动不了。”
杨雨光点点头：“留活口，别打死。”
这时，西墙方向突然传来破风声。宫本太郎从阴影里跃出，刀光一闪，直劈王皓头顶。王皓反应慢了半拍，抬起铲子去挡，整个人被震得后退三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史策抄起算盘框就砸过去，铜链抽在刀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宫本太郎手腕一抖，刀偏了方向，顺势一脚踹向王皓胸口。
王皓侧身躲过，但肋骨还是被擦了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杨雨光看得火起，抬手就是一枪。子弹贴着宫本太郎耳边飞过，在墙上炸出个坑。
“再动一下，老子打爆你脑袋！”他吼道。
宫本太郎咬牙，回头看了一眼屋顶上的手下。剩下三个忍者已经全被压制，有两个举着手被士兵押下来，另一个躺在地上呻吟。
他知道今晚彻底输了。
他猛地往后一跃，跳上墙头，翻身消失在夜色里。
杨雨光没让人追。“让他走。”他说，“留着这条线，才能摸到后面的人。”
雷淞然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地上：“总算……总算喘口气了。”
李治良抱着木匣子走到王皓面前，声音还在抖：“图……图还在，没丢。”
王皓伸手摸了摸口袋，烟斗还在。他点点头：“好。”
史策走到堂屋门口，弯腰捡起一块碎瓷片——是之前打斗时摔的茶碗。她翻来一看，底下沾着点泥，像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她抬头问杨雨光：“你怎么知道我们这儿出事？”
杨雨光把手枪插回枪套：“我派人在附近盯梢。半小时前看见几个穿黑衣服的往这边溜，我就觉得不对劲。调了两个排过来，还好赶上了。”
王皓沉默几秒：“他们不是普通的盗墓贼。”
“我知道。”杨雨光冷笑，“奉天那边刚通报，日本‘东亚考古学会’最近活动频繁，专门盯着楚国文物。这些人用的装备，连我军都没配齐。”
雷淞然插嘴：“那他们为啥要抢我们的图？咱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图是小事。”史策说，“关键是藏宝地点。要是让日本人先找到，东西就全归他们了。”
李治良小声嘀咕：“可咱们也没打算卖啊……”
王皓看了他一眼：“问题是，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我们在这儿。”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杨雨光环视一圈这个破院子：墙塌了一角，灶台烧得焦黑，地上全是血迹和脚印。这地方根本守不住。
“听我说。”他语气严肃，“今晚这批人只是试探。下次来的可能就是一个连。你们必须换地方。”
雷淞然不服气：“可咱们刚刚打赢了！再来一次也一样干翻他们！”
“你打得过机关枪吗？”杨雨光瞪他一眼，“人家可以半夜扔炸弹，你们连床都别想睡。”
李治良缩了缩脖子：“那……那去哪儿？”
“我安排。”杨雨光说，“城西有个废弃戏园子，以前龙凤社的地盘，现在没人管。你们先去那儿落脚，我派人暗中保护。”
王皓想了想：“行。但我们得先把线索整理清楚。”
史策点头：“承露台的位置已经推出来了，就在纪山溠口附近。金凤钗是钥匙，放上去就能触发机关。”
雷淞然挠头：“可咱连地图背面的字都还没看懂呢。”
“不急。”王皓说，“等到了安全地方再研究。”
杨雨光挥手叫来一个副官：“带几个人进去搜，看看有没有遗留的东西。另外把那个受伤的忍者抬走，关押审问。”
副官领命而去。
院子里渐渐恢复秩序。士兵们清理现场，把尸体抬走，给伤员包扎。其中一个兵递给王皓一瓶水，他接过来灌了一口，喉咙火辣辣的疼。
雷淞然看着满地狼藉，忽然笑了：“你说，咱们仨放羊的，现在居然跟日本人打仗？”
李治良也咧嘴：“我还以为这辈子最多就是被狼叼走一只羊。”
“结果现在是人比狼狠。”雷淞然叹气，“早知道多带几只狗来。”
史策靠在门框上，没笑。她盯着巷口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红绳。
王皓走过去：“怎么了？”
“他们在监视。”她说，“不只是今晚。狗叫是假的，说明早就有人蹲在这条街上。”
王皓点头：“所以不能久留。”
杨雨光走过来：“我已经让车队在西巷口等着。十分钟后出发，走暗路。”
就在这时，屋顶上传来一声闷响。
所有人抬头。
一个士兵探出身子：“报告！发现这个！”他手里拎着一件黑色夜行衣，衣角撕破了，上面沾着血。
杨雨光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是逃走那人留下的。”
王皓伸手接过，翻到背面。布料缝合处有一小块标签，写着一行小字：**神户制衣所**。
他眯起眼：“日本来的。”
史策冷笑：“果然是佐藤一郎的人。”
杨雨光拍拍王皓肩膀：“走吧，别在这儿多待一秒。天亮前必须进新据点。”
士兵开始收拾装备。雷淞然跑去把铁叉捡回来，虽然已经卷了刃，但他还是宝贝似的扛在肩上。
李治良抱着木匣子，站在原地不动。王皓问他：“怎么了？”
“我……我刚才一直在柜子里。”李治良低声说，“啥也没干。”
“你守住了图。”王皓说，“这就够了。”
李治良抬起头，眼里有点湿：“下次……下次我也能帮忙。”
王皓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队伍准备撤离。杨雨光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破败的小院。
火已经灭了，只剩一堆灰烬冒着青烟。
他低声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
王皓带着人往外走，刚到巷口，忽然停下。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烟斗。刚才混战中掉了，现在又回来了。
他没问是谁捡的。
风吹过来，带着一股铁锈味。
远处传来火车鸣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