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本太郎推开密室的门时，膝盖一软，整个人撞在门框上。血从腿上的布条里渗出来，在地板拖出一道暗红的线。他没抬头，也没说话，单膝跪地，双手按在身侧，像一把收进鞘里的刀。
屋子里很静。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走动声，咔哒、咔哒，像是在数他的呼吸。
佐藤一郎坐在桌后，手指敲着桌面。他没看宫本，目光落在摊开的地图上，那上面用红笔圈出了纪山溠口的位置。半晌，他抬起眼，声音不高：“又失败了？”
宫本低着头：“杨雨光带兵冲入，火力压制。我们撤了。”
“我知道杨雨光。”佐藤把笔一摔，“但我不知道你这么废物。七个人进去，三个没回来，两个重伤，你还活着站在这儿跟我说‘撤了’？”
宫本喉结动了一下，没吭声。
佐藤猛地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皮鞋尖顶住宫本的下巴，逼他抬头。佐藤的脸很白，嘴角却扯出个笑：“你不是说王皓不过是个书呆子？史策只是个算命婆？蒋龙是唱戏的，雷淞然连枪都打不中？李治良吓得尿裤子，李木子赶车都怕鬼？你说这些人凑一块儿，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三天就能拿下。现在呢？第十一次行动，又一次让你搞砸了！”
宫本的眼珠没动，盯着对面墙上的“支那考古图”。图上画满了箭头和标记，最中心的位置写着四个字：楚墓所在。
“我不是问你过程。”佐藤蹲下来，手搭在他肩上，语气突然温和，“我是问你，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带队，每次都输？是你太蠢，还是你根本不想赢？”
宫本终于开口：“他们有准备。杨雨光提前部署，士兵训练有素。王皓布置了陷阱，火油、响雷罐、迷魂袋全用上了。蒋龙反应快，史策算得准。这不是普通的守卫战，是等着我们钻口袋。”
“所以你就认了？”佐藤冷笑，“忍者之耻，莫过于败于凡人之手。你父亲要是知道你被一个唱戏的踢飞了刀，一个放羊的拿烧火棍追着你打，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宫本右手慢慢握紧，指甲掐进掌心。
佐藤站起身，踱到窗边。外面天还没亮，街灯昏黄。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出来说：“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不是失败，是借口。你说敌人强，我说你弱；你说计划周密，我说你没脑子；你说他们团结，我说你孤军深入。宫本，你不是忍者，你是蠢货。”
宫本依旧跪着，额头渗出汗，混着血往下滴。
“这次之后，我不再派你带队。”佐藤转身盯着他，“从今天起，行动由我亲自指挥。陵光会的人马上到，tNt已经运进北平，田中健司那边也打通了英租界的渠道。我要在三天内，把金凤钗和藏宝图拿到手。”
宫本猛然抬头：“您要亲自动手？”
“不然呢？”佐藤掐灭烟，“等你下次把我的人全送进坟里？我已经让亚瑟·彭德尔顿安排船期，只要东西到手，立刻运往神户。中国的事，轮不到这群土包子插手。”
“可王皓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宫本咬牙，“他们会去纪山。”
“那就去纪山。”佐藤笑了，“我正想看看，那个破锅熬野菜汤的穷小子，能不能挡住一门炸药。你以为他们是英雄？他们只是挡路的石头，一脚踢开就行。”
宫本缓缓站起身，右腿还在流血。他扶着墙，声音沙哑：“如果让我再上一次，我能杀了王皓。”
“你能？”佐藤嗤笑，“你怎么杀？用你那把断了一半的刀？还是靠你那一包梅干壮胆？别忘了，上次你在房梁上跳走的时候，连回头都不敢。”
宫本的手摸向腰间的武士刀。刀柄上的“斩支那”三个字已经被磨花了。
“滚出去。”佐藤挥手，“回去包扎你的腿，别死在我屋里。等我动手那天，你就在后面看着，学学什么叫真正的行动。”
宫本低头，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门关上前，佐藤的声音追过来：“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再靠近王皓半步。违令者，死。”
门咔哒一声合上。
佐藤重新坐下，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等了一会儿，他说：“通知陵光会，一级响应启动。另外，查一下王皓最近接触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个叫李飞的说书人。我要知道他们下一步去哪儿。”
挂了电话，他又翻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三日内，取图夺钗，夷平纪山。**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撕下纸，塞进信封，盖上火漆印。
窗外开始下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像谁在轻轻敲门。
宫本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解开腿上的绷带。伤口裂开了，血顺着小腿流到地上。他没管，从怀里掏出那包梅干，放进嘴里一颗。咸涩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他坐在床边，抽出武士刀。刀刃上有缺口，是被张驰的青龙刀砍的。他用手指沿着缺口滑过去，划破了皮，血滴在刀身上。
他低头看着那滴血慢慢扩散。
然后他抬手，把刀插回鞘里，靠墙放好。
窗外雷声滚过。他身体抖了一下，闭上眼。几秒后睁开，眼神变了。不再是忍者的顺从，而是猎人的盯梢。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条路线，起点是北平，终点是纪山。中间标了几个点：白云观、承露台、土地庙。
他在最前面写了个名字：王皓。
又在下面画了个叉。
雨越下越大。他吹灭灯，坐在黑暗里，一句话没说。
同一时间，佐藤站在密室中央，手里拿着一支金凤钗的仿品。这是他让人照着描述做的，做工粗糙，但形状一样。
他把它举到灯下看了看，冷笑一声，扔进抽屉。
然后他打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把手枪，检查弹匣，装进外套内袋。
“这次，”他自言自语，“我不再等别人犯错。”
他走到墙边，摘下那幅“支那考古图”，卷起来塞进皮箱。
箱子里还有洛阳铲、探针、半包受潮的香烟。
他拉上拉链，拎起箱子，走向门口。
楼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巷口，引擎运转着，排气管冒着白气。
佐藤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司机问：“去哪儿？”
“先去德租界。”他说，“找克劳斯·施密特。我需要他帮我改装两辆车。”
车子缓缓驶出小巷，消失在雨幕中。
宫本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着车离开。他手里攥着那包梅干，指节发白。
他转身，从床底拖出一个黑布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套全新的夜行衣，九个忍具袋整齐排列，手里剑、绳索、烟雾弹齐全。
他还拿出一双特制软底鞋，轻轻踩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
他换上衣服，背上装备，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梅干袋。
然后他推开通风窗，翻身出去，身影融入雨夜。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下，滴在刀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