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站直身子，看了眼昏死的老头，又抬头扫过岩壁上那行“入此门者，当以命换命”的刻字。他没再说话，只把手里的洛阳铲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这声音像是个信号。
雷淞然咽了口唾沫，腿还有点软。刚才那一跤摔得不重，可底下黑乎乎的，谁知道掉下去是不是就没了。他偷偷瞄了李治良一眼，发现哥哥正盯着前方，手攥成拳，指节发白。
“哥？”他小声叫。
李治良没回头：“我在。”
史策没理他们，已经蹲下身，把黄铜罗盘放在地上，接着从怀里掏出那个旧算盘。算盘是檀木的，边角磨得发亮，珠子串得紧，拨起来咔哒作响。
她开始动手指。
第一下，算珠往上一推，清脆一声。她嘴里念着什么，声音太低，没人听清。
合文俊站在后面，握紧了红缨枪杆。他不懂这些，但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出声。张驰靠在右边岩壁上，刀横在胸前，眼睛盯着通道深处。杨雨光抱着枪站在最后，眉头皱成一团。
空气一下子变得很沉。
雷淞然想说话，被李治良瞪了一眼。他只好闭嘴，可脚底忍不住打滑了一下，吓得赶紧扶墙。
史策忽然停手。
算珠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她皱眉，盯着罗盘。罗盘指针晃了两下，偏到左边去了。
“不对。”她低声说。
王皓走过去，没问为什么，只看着她。
史策闭上眼，又开始念。这次声音稍微大了点，像是背书：“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楚墓讲对称，机关藏在生门位。”
她睁开眼，手指重新拨动算珠。
这一次动作更快。
啪、啪、啪——三声连响，她猛地合上算盘，抬头看向众人。
“前三丈有陷坑。”她说，“踩空就掉，底下有刺。右壁有弩机，触发就射，箭是青铜的，带倒钩。左壁是活门，能推开，但里面是空的，一进去门就关，出不来。”
她顿了顿，指着中间靠左的位置：“走那儿。贴左墙半步，每一步踩凸出来的石头，别碰平地。”
说完，她把算盘收进怀里，动作干脆。
杨雨光咧嘴笑了下：“老子打了十几年仗，头回听算盘指挥走路。”
“你打得赢子弹，躲不过机关。”史策回他一句，语气没起伏。
杨雨光没恼，反而点头：“也是。”
张驰看了看前面，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是前三丈？”
“水流节奏变了三次，每次间隔七步。”史策说，“我记了脚步数，结合滴水声和地面空响，推出来的。岩壁刻痕走向也对得上，那是古人留的方位标记。”
合文俊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还记得这些？”
“我不靠记性吃饭。”史策说，“我靠脑子。”
王皓点点头：“按她说的走。”
李治良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万一……算错了呢？”
这话一出，大家都静了。
史策没生气，也没反驳。她只是看着李治良，然后从怀里又掏出算盘，打开，轻轻拨了一下最边上的一颗珠子。
“我算错过一次。”她说，“十二岁那年，算错一座坟的朝向，我爸进去，塌了，差点没出来。从那以后，我每算一步，都要验三遍。”
她合上算盘，塞回怀里：“我不怕你们不信我。但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拿命试出来的。”
李治良低下头，没再说话。
雷淞然伸手拉住他胳膊：“哥，咱跟紧点。”
李治良深吸一口气，点头。
王皓往前走了一步，站到队伍前面：“我打头，史策第二，李治良和雷淞然中间，张驰断后，其他人按顺序跟上。记住，只踩凸石，贴左墙半步，别碰右边，别低头看脚下。”
他说完，迈步往前。
第一步，踩中一块凸起的石头，稳稳当当。
第二步，再进一步，脚底没滑。
走到第三步时，他忽然停下。
右手抬起，示意后面别动。
所有人都僵住。
王皓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一块平地。他用铲尖轻轻碰了下地面。
“咔”的一声轻响。
右边岩壁突然动了。
一道黑影从墙上弹出，带着风声。
一支青铜箭擦着王皓肩膀飞过，钉进对面石壁，箭尾还在抖。
张驰立刻横刀护住后队。
合文俊举枪对准右侧：“弩机！”
“我说中了。”史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冷静得像在说今天吃了几口饭。
王皓没回头，只说了句：“继续走。”
他抬起脚，落在下一块凸石上。
一步，两步，三步。
地面再没动静。
队伍一个个跟上。
雷淞然走在中间，脚有点抖，但他死死盯着前面李治良的脚。哥哥每落一步，他也跟着落一步，不敢快也不敢慢。
“贴左墙半步。”他在心里默念，“踩凸石，别碰平地。”
走到第五块石头时，他眼角余光看见右边地上有条细缝。刚才要是踩上去，可能就……
他不敢想。
李治良感觉到弟弟靠近，低声说：“别看右边。”
雷淞然点头，咬牙往前。
史策走在第二位，手一直按在算盘上。她没再拿出来，但手指在布兜里轻轻动着，像是随时准备再算一遍。
杨雨光走过陷坑位置时，特意低头看了一眼。
他用枪杆往旁边一拨，一块伪装成石板的盖子翻开了。
下面是个黑洞，深不见底。隐约能看到底下闪着寒光，全是斜插着的铁刺。
“好家伙。”他低声骂，“真掉下去，穿串儿了都。”
王皓没回应，只继续往前。
通道逐渐变宽，前方出现一个三岔口。
左边地面平整，看着安全。
右边有碎石堆，像是被谁动过。
中间是一条窄道，铺着几块明显凸起的石头，一路向前。
史策停下脚步。
她没急着说话，而是蹲下身，把罗盘放在地上。
指针转了半圈，停在东北位。
她抬头，看向中间那条路。
“走这儿。”她说，“两边都是假的。中间才是活路。”
王皓看着她。
史策点头：“我算过了。”
王皓抬脚，踩上第一块凸石。
雷淞然拉着李治良，紧跟其后。
张驰走在最后，刀背贴着后腰，随时准备出鞘。
合文俊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生怕后面又冒出什么机关。
杨雨光走在中间，手里枪端着，眼睛扫着四周。
没人说话。
只有脚步声，一下，一下，踩在凸石上，发出轻微的响。
走到第七块石头时，雷淞然忽然觉得脚下一沉。
不是陷下去，而是石头往下压了半寸。
他吓得立刻抬脚。
“别动！”史策突然喊。
雷淞然僵住。
李治良一把抓住他胳膊。
史策快步上前，蹲下，用手摸了摸那块石头边缘。
“别抬脚。”她说，“这石头是机关锁，压着它，后面的弩机就不会动。慢慢移重心到旁边那块，左手扶墙，别慌。”
雷淞然呼吸发紧，手心全是汗。
他一点点把重心往左移。
左脚踩上旁边凸石。
就在他完全离开原地的瞬间，头顶岩壁“咔”地一声，裂开一道缝。
一支箭射下来，钉在他刚才站的位置，箭尾嗡嗡直颤。
雷淞然腿一软，差点跪下。
李治良把他拽住：“站住了！”
史策站起身，拍了拍手：“现在没事了。”
王皓走过来，看了眼那支箭，又看了眼史策。
“你还挺神。”他说。
史策冷笑：“我不是神，我是活下来的。”
王皓没接话，只转身继续往前。
队伍再次出发。
这一次，走得更慢，但也更稳。
雷淞然不再看地，只盯着史策的背影。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得靠她算。
李治良走在旁边，手一直没松开弟弟的胳膊。
他不想再丢开。
前面通道越来越暗，但还能看见路。
王皓抬起手，准备再迈一步。
他的脚悬在空中，还没落下。
史策忽然开口：“等等。”
王皓停住。
史策蹲下，把罗盘拿了出来。
指针转了半圈，忽然剧烈晃动。
她脸色变了。
“不对。”她说，“这里不该有磁场干扰……除非……”
她猛地抬头，看向头顶岩壁。
“上面有东西。”她说，“铁做的，很大，可能是门，也可能是……压阵。”
王皓抬头。
岩壁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听见了。
一种极轻的摩擦声，像是铁链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