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越来越近，屋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
王皓手指一紧，那封刚写好的信还捏在手里。他看了眼窗外，三匹马已经停在客栈外五十步的土路上，马上的人影轮廓分明，腰间鼓囊囊的，不是善茬。
“黑狼来了。”王皓低声说。
雷淞然立刻凑到墙边，扒着裂缝往外看：“就三个？这帮山匪胆子不小，敢来军阀眼皮底下抢人？”
“他们不是来救我们的。”史策冷笑，“是来抢货的。”
李治良缩在角落，双手死死抱着布袋，指节发白。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眼睛一直盯着王皓，像是在等一个命令。
王皓把信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计划变了。”他说，“送信来不及了，他们马上就要撞进来，咱们得自己打出去。”
“怎么打？”蒋龙问，手已经摸上了房梁。
“走后窗。”王皓眼神扫过众人，“蒋龙先跳，张驰砍锁，我和雷淞然拖人，史策断后。记住，别恋战，冲出去就往林子跑。”
“可外面全是枪口！”雷淞然压低声音，“你没看见前门架的机枪？后院还有钉板！咱们一露头就得被打成筛子！”
“那就别从前门出。”王皓咬牙，“窗户小，他们反应不过来。只要有人先落地，就能引开火力，剩下的人趁乱跟上。”
张驰站起身，青龙刀扛在肩上：“我劈门。”
“不。”王皓摇头，“门太响，会惊动刘思维。后窗没人守，只有两个哨兵，蒋龙能搞定。”
蒋龙咧嘴一笑：“俺唱《三岔口》的时候，闭着眼都能翻十圈。”
“那你现在就给我翻一个。”王皓说完，猛地踹了一脚墙角的柴堆，几根木头滚向后窗方向，发出哗啦声响。
外面立刻传来喊声：“谁？！”
话音未落，蒋龙助跑两步，跃上房梁，翻身而下，整个人像只黑猫一样扑向后窗。
“砰！”
木窗应声碎裂，玻璃渣子四溅。蒋龙落地翻滚，顺势甩出两枚飞镖，正中两名哨兵手腕。枪掉在地上，两人还没反应过来，蒋龙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抬腿就是一脚，把一人踹进草堆。
“走！”他回头大吼。
张驰立刻冲向后门。那扇门被粗铁链缠了三圈，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他深吸一口气，抡起青龙刀猛劈而下。
“当！”
火星炸开，锁链晃了晃，没断。
又是一刀！
“当！！”
这次铁链崩开一环，门框震得直抖。
第三刀落下时，整条链子终于断裂，门被张驰一脚踹开。
“快！”他吼道。
王皓一把拽起李治良，雷淞然抄起地上的布袋，史策抓起算盘贴身藏好，六人鱼贯而出，直奔后窗缺口。
子弹就是这时候打来的。
“啪啪啪！”
泥土在脚边炸开，一块碎石擦过雷淞然小腿，他踉跄了一下，咬牙继续跑。
蒋龙已经绕到柴堆侧面，从地上捡起一把短枪，抬手就是两枪。一名士兵肩膀中弹，惨叫着倒下。
“掩护！”张驰挥刀格挡流弹，刀面被子弹打得嗡嗡作响。他怒吼一声，冲上前一脚踢翻旁边的油桶，雷淞然立刻掏出火折子扔进去。
“轰！”
火焰腾空而起，浓烟滚滚。追兵视线受阻，射击节奏一乱。
“往坡上跑！”王皓喊。
六人借着烟雾冲上屋后斜坡，灌木刮得衣服哗啦响。身后枪声不断，子弹嗖嗖地从头顶掠过。
李治良一路被王皓拖着跑，呼吸急促，脚步虚浮，但他始终没松手，布袋紧紧搂在怀里。
“表哥！你还行不行？”雷淞然回头喊。
李治良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别管他！”史策突然说，“让他自己走，你去帮蒋龙！”
雷淞然一愣，随即明白——蒋龙左肩刚才被流弹划破，血顺着胳膊往下滴，动作明显慢了半拍。
他转身冲回去，一把扶住蒋龙：“哥，撑住！”
“没事。”蒋龙咬牙，“俺就是个跑龙套的，命硬。”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上冲。
张驰断后，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敌情。刘思维已经在院子里跳脚大骂，指挥士兵分两路包抄，一路从正门绕，一路直接爬坡追击。
“他们分兵了。”张驰说。
“那就别让他们合拢。”史策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算盘，迅速拨动几下，估算距离。
她看准坡下一队正在攀爬的士兵，抬手将算盘甩出。
黄铜算盘在空中旋转，精准砸中领头士兵的头盔，那人一个趔趄，滚下山坡，撞倒一片人。
“漂亮！”雷淞然叫了一声。
“少废话，跑！”王皓催促。
六人终于冲进坡顶的树林边缘，暂时脱离了正面火力。但枪声仍在持续，追兵没有放弃。
王皓靠在一棵树后喘气，快速清点人数：人都在，伤不算重，布袋也没丢。
“接下来怎么办？”雷淞然问。
“还能怎么办？”张驰抹了把脸上的灰，“继续跑呗。”
“跑不了多远。”史策指着地面，“你看脚印，他们有经验，会追踪。”
“那就别留脚印。”王皓抬头看树，“从树上走一段。”
“你认真的？”雷淞然瞪眼，“我们又不是猴子。”
“蒋龙是。”张驰说。
蒋龙咧嘴一笑：“俺练功的时候，能在戏台横梁上来回跑十八趟。”
“那你现在就给我们表演一趟。”王皓拍他肩膀，“带路。”
蒋龙不再多说，抓住一根低垂的树枝，翻身而上。其他人依次攀爬，动作笨拙但总算跟上。
林间光线昏暗，枝叶遮挡视线。六人踩着横枝缓慢前行，脚下时不时有枯枝断裂，发出轻微响声。
李治良最吃力，手脚都在抖，几次差点失足。雷淞然干脆用腰带把他绑在自己背上，一手抓树一手前进。
“你可别吐我一身。”他说。
李治良喘着气，挤出一句：“……不会。”
走了约莫半刻钟，身后枪声渐弱。
“他们跟不上了？”雷淞然小声问。
“不可能。”史策摇头，“刘思维不是傻子，他会派人在林子出口埋伏。”
“那就不出口。”王皓说，“我们往北绕，走野径。”
“野径在哪？”雷淞然问。
“我不知道。”王皓老实说，“但总比被人堵着强。”
“你这指挥真让人安心。”雷淞然翻白眼。
“你要不想听，可以自己带队。”王皓淡淡道。
“算了。”雷淞然摆手，“你继续，我闭嘴。”
一行人继续在树上移动，速度缓慢但隐蔽。天色阴沉，风开始变大，树叶沙沙作响。
忽然，蒋龙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前方树冠稀疏处，隐约能看到一条山路，路边停着一辆马车。
“那是……”雷淞然眯眼。
“李木子的车。”王皓认出来了。
“他还活着？”雷淞然惊喜。
“不一定。”史策冷静道，“也可能是陷阱。”
“总不能看着不管吧？”雷淞然急了，“那是咱们兄弟！”
“我知道。”王皓盯着那辆车，“但我们更不能全搭进去。”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碎布，撕成条，在树枝上系了个结。
“这是戏班的暗号。”蒋龙说，“意思是‘前方有险，绕行’。”
“你留下标记？”雷淞然问。
“给后来的人看。”王皓说，“如果李木子还活着，他会懂。”
“那我们现在……”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紧接着，马车帘子猛地掀开，一个人影从里面滚出来，趴在地上不动。
“李木子！”雷淞然脱口而出。
“别动！”王皓一把拉住他。
那人缓缓抬起头，脸上全是血，但嘴角居然咧开了。
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个手势——是戏班里“安全”的暗语。
雷淞然刚要松口气，那人突然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
一支箭，从他背后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