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疙瘩汤的热气还没在胃里完全散去，阿禾坐在门槛上，看着满天星子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像谁不小心打翻了缀满钻石的墨盘。敖渊依旧站在老地方，沐浴在清冷的星辉下，仿佛一尊玉雕。
自傍晚鳞片那突如其来的一烫之后，阿禾心里就揣了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她不敢再像前几天那样没心没肺地聒噪，只是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敖渊，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侧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
可他太会藏了，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在她面前掩饰什么，因为所有的波澜都深埋在那双金色的瞳孔之下，凡人无从窥探。
夜渐深，露水打湿了台阶。阿禾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臂，正准备回屋，一直沉默的敖渊却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可知何为‘龙元’？”
阿禾一愣，差点从门槛上滑下去。她扶着门框稳住身子，茫然地转过头：“龙……龙元？是……龙的内丹？还是宝贝？”她只在最荒诞不羁的神怪话本里听过类似的东西。
“是龙族本源之力，性命根基所在。”敖渊的声音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亦是最精纯的天地灵蕴。”
阿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概明白了这东西对龙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相当于……人的心肝脾肺肾加起来那么重要？
“哦……那肯定很厉害。”她干巴巴地附和了一句，心里嘀咕：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敖渊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继续道：“龙元有损，则力量失衡，根基动摇。”
阿禾的心猛地一跳。力量失衡？难道傍晚鳞片的异动，是因为……
她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小心翼翼地问：“那……要是损了，能补回来吗？”
“可。”敖渊的回答依旧简洁，“然需漫长岁月，或……特定机缘。”
阿禾沉默了。她隐约感觉到，敖渊并不是在给她普及龙族常识，而是在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解释着什么。
是因为他自己的力量出了问题？所以鳞片才会异常？所以他才比之前更加沉默？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胸口，闷闷的。她想起他挥手间净化邪祟巢穴的从容，想起他指尖金光治愈伤痛的温暖，那样强大的存在，也会受伤，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吗？
她看着星光下他略显孤寂的背影，忽然觉得，神明好像……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安慰他？她拿什么安慰一位龙君？鼓励他？好像更奇怪。
她抠着门槛上一个小小的木刺，憋了半天，才闷闷地挤出一句：“那……那你多吃点？我们虽然没什么灵丹妙药，但吃饱了总归有力气点……”说完她自己都想捂脸，这说的什么傻话！
敖渊似乎侧头看了她一眼，星光下，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凡间食物，于龙元无益。”
阿禾的脸“唰”地红了，幸好夜色够浓。“我、我知道没用……就是……就是那么一说……”她声音越来越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夏夜的虫鸣在不知疲倦地唱着歌。
就在阿禾以为对话已经结束，准备溜回屋里掩饰尴尬时，敖渊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
“你似乎，并不畏惧龙元之力。”
“啊？”阿禾抬起头，没明白他的意思。
敖渊转过身，面对着她。星辉落在他眼中，仿佛碎了的金子。“傍晚鳞片异动，力量外泄，你徒手接触，仅是感到灼烫。”
阿禾回想了一下，当时是挺疼的，但也就是烫了一下，皮肤都没红。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掌心还有常年劳作留下的薄茧。“可能……是我皮糙肉厚？”她不确定地说。
敖渊的目光在她那双算不上细腻的手上停留片刻，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寻常生灵，即便只是触及逸散的龙元之力，亦会经脉灼伤，重则殒命。”
阿禾倒吸一口凉气，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害怕。“这……这么厉害？”她当时只觉得疼，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嗯。”敖渊肯定了她的后怕，随即又道，“而你，安然无恙。”
他的语气很平淡，阿禾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她眨巴着眼睛，脑子里灵光一现，猛地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
“是因为那个？‘与万物沟通的天赋’？”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地问。
敖渊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你的体质，或许对天地灵蕴，有异于常人的亲和与容纳之能。”
亲和？容纳？阿禾听得云里雾里，但大概明白是好话，意思是她比较“抗造”？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那点因为帮不上忙而产生的沮丧，瞬间消散了不少。至少，她不是完全没用的！她还能……徒手接龙元（逸散版的）而不死！
这算哪门子用处啊！她自己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好像，离他的世界，又莫名其妙地近了一小步？
“那……那我这天赋，除了不怕烫，还能干嘛？”她忍不住追问，带着点小小的期待。总不能就是个高级“隔热手套”吧？
“尚未可知。”敖渊的回答浇灭了她刚燃起的小火苗，“天赋觉醒，需契机，亦需引导。”
哦，还是待开发状态。阿禾撇撇嘴，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有总比没有强！
知道了鳞片异动的原因（可能），也知道了自己好像有点特别（虽然还不知道怎么用），阿禾心里踏实了不少。那点对敖渊状态的担忧，也化作了某种程度的理解——原来强大如他，也有需要休养和面对的问题。
她不再觉得他沉默是因为疏离，反而觉得，他愿意跟她透露这些，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已经是一种难得的……信任？
夜风吹拂，带着青草的香气。阿禾抱着膝盖，看着满天繁星，忽然觉得今晚的星星格外亮。
“敖渊，”她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这片星的宁静，“你看，我们落霞山的星星，是不是也挺好看的？”
虽然比不上龙域的辉煌，但自有其静谧动人的美。
敖渊抬眸，望向那条横贯夜空的璀璨银河，沉默了片刻，应了一声：
“尚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