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片温暖的海水里浮沉，疲惫如同沉重的锚，拖拽着她不断下坠，却又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始终托着她，让她不至于彻底沉沦。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挣扎着，从那无边的黑暗与疲惫中，撬开了一丝缝隙。
意识回归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额间传来的、清凉而舒缓的触感，仿佛有一块浸润了清泉的软玉贴在那里，驱散了她脑海中残留的刺痛和混沌。
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熟悉的、带着木质纹理的屋顶……是她房间。
她微微动了动，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上盖着干净的薄被。那股托着她、让她感到安心的力量似乎消失了，但房间里还残留着一丝清冷好闻的气息。
是敖渊。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魔物围攻、绝望之际、雷霆天降、那双金色的瞳孔，还有……他及时伸出的手臂。
他真的回来了！不是梦！
阿禾猛地想坐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又无力地倒了回去，这才感觉自己浑身软得像煮熟的面条，肚子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发出不争气的“咕噜”声。
“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阿禾循声望去，只见敖渊端着一个粗陶碗，走了进来。他依旧是一身墨色长衫，纤尘不染，神色平静，仿佛昨夜那引动雷霆、净化妖氛的惊天手段只是随手为之。
他将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碗里是熬得恰到好处的米粥，散发着谷物的清香和一丝淡淡的、令人精神一振的草药气息。
“你精神力透支，体力耗尽，需静养数日。”敖渊看着她，金色的瞳孔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先把粥喝了。”
阿禾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又看了看敖渊，鼻子忽然有点发酸。劫后余生的庆幸、独自支撑的压力、看到他归来的安心……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挣扎着想要自己坐起来喝粥，奈何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敖渊见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扶住她的后背，帮她稳稳地坐起身，又拿过枕头垫在她腰后。他的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妥。
阿禾靠坐在床头，接过温热的粥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粥熬得软糯香甜，里面似乎还加入了一些温和滋补的灵植碎末，入口即化，暖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驱散了身体的虚弱和寒意。
她饿得狠了，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埋头吃得香甜。
敖渊就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她。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将他平日里过于清冷的气息柔和了几分。
一碗粥下肚，阿禾感觉身上终于有了些力气，苍白的脸颊也恢复了一点血色。她放下碗，满足地舒了口气，这才有精力关心别的事。
“村子……大家都还好吗？狗蛋怎么样了？”她急切地问道。
“村民无恙，些许惊吓，休养即可。”敖渊言简意赅，“那孩童阴气入体稍深，已喂他服下清心丹，无性命之忧，日后慢慢调理便是。”
阿禾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即，她又想起昨夜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心有余悸地问道：“昨晚……那些魔物，还有黑风坳那个……”
“皆是黑水蛟族驱使的喽啰与一道分身投影，已尽数诛灭。”敖渊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拍死了几只苍蝇，“其本体藏匿颇深，此次未能引出。”
分身投影？阿禾咂舌。仅仅一道分身投影就有那般威势，那黑水蛟族的本体该有多强？而敖渊能一击将其湮灭，他的实力又到了何种地步？
她看着敖渊，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崇拜。
“你……事情办得还顺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想起他离开前说是去探查黑水蛟族动向和处理旧事。
敖渊的目光与她好奇的视线对上，微微顿了一下，才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略有收获。感知到村中异动，便提前返回。”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阿禾知道，定然是他留下的后手（比如那三片银鳞或者龙鳞甲的感应）让他察觉到了落霞村面临的巨大危机，才会不惜中断探查，千里迢迢赶回来。
一股暖流再次涌上阿禾心头。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声音细若蚊蚋：“幸好……你回来了。”
若不是他及时赶回，后果不堪设想。
敖渊没有回应这句话，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阳光静静地流淌，能听到窗外雪团子在外间跑动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村落隐隐传来的、劫后余生的喧闹。
过了一会儿，敖渊才重新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此次，做得不错。”
阿禾愣了一下，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在夸她？
“独守村落，临危不乱，救孩童于潭底，聚民心于绝境。”敖渊看着她，金色的瞳孔里似乎有微光流转，“虽实力不济，然心性坚韧，已殊为难得。”
他的夸奖依旧带着他特有的冷静和客观，但听在阿禾耳中，却比吃了蜜还甜！连日来的疲惫、恐惧和压力，仿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最好的回报，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她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涩感逼回去，扬起一个带着点小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也、也没有很好啦……就是硬着头皮上而已。而且，多亏了你留下的龙鳞甲和银鳞，我心里才有底……”
看着她那明明很开心却又强自矜持的模样，敖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细微得如同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好生休息。”他敛去那丝几乎不存在的笑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恢复之前，不得再妄动精神力，亦不可再入山林。”
“知道啦！”阿禾乖乖应下。经过这次透支，她也确实怕了，不敢再胡乱折腾。
敖渊不再多言，转身端起空碗，离开了房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阿禾慢慢滑进被窝里，将自己裹紧。被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清冷好闻的气息，碗里灵粥的暖意还在体内流转，而他刚刚那句“做得不错”还在耳边回响。
她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暖又涨。
虽然外面可能还有更大的风浪，但至少此刻，阳光正好，她安然无恙，而他，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
这种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