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深夜的访客
拒绝了陆子昂的求见，徐静婉并未感到丝毫轻松。那只隐藏在暗处的手，既然能掀起如此滔天巨浪，就绝不会因为她闭门不见而停止动作。他所谓的“帮忙”，无非是另一种形式的陷阱，等着她自投罗网。
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应对舆论和稳定项目中，像一根绷紧的弦，不敢有片刻松懈。与那家电商平台的沟通陷入了僵局，其他几家合作渠道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动摇。虽然官方声明和律师函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但网络上的污言秽语依旧层出不穷，像跗骨之蛆，消耗着所有人的心力。
李墨那边的情况似乎更加严峻。他几乎没有再回公寓，偶尔通电话，背景音里也永远是嘈杂的争论和键盘敲击声。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言简意赅，只让她“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徐静婉知道，海外市场的战况必定极其惨烈，他承受的压力是她无法想象的。
这天晚上，徐静婉再次在书房工作到深夜。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玻璃，更添几分清冷和孤寂。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关电脑休息，内线电话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她的心下意识地一提。
接起电话，是公寓楼下的安保，语气带着一丝为难：“李太太，抱歉打扰您。李先生回来了，但他……他似乎喝醉了，我们想扶他上去，但他不让……”
李墨？喝醉了？
徐静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她的认知里，李墨永远是冷静、克制、掌控一切的，酒精和失态这两个词似乎与他绝缘。
“我马上下来。”她立刻说道，抓起一件外套便匆匆下了楼。
公寓大堂里，李墨靠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闭着眼，眉头紧锁，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他身上的西装外套有些凌乱，领带也被扯松了，周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冷香，形成一种矛盾而脆弱的气息。两名安保人员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看到徐静婉，安保如释重负地退开了。
徐静婉走到他面前，轻声唤道：“李墨？”
李墨缓缓睁开眼，那双平日里深邃锐利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迷茫的水汽，焦距有些涣散。他定定地看了她几秒，似乎才辨认出她是谁。
“你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醉意，却奇异地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疏离。
“怎么喝这么多？”徐静婉蹲下身，与他平视，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李墨没有回答，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喃喃道：“……输了……这一局，输得真难看……”
他指的是海外市场的战事？徐静婉的心猛地一沉。连他都说出“输”这个字，情况恐怕已经糟糕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先上去吧，外面冷。”她试图扶他起来。
李墨却很配合，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力气抗拒。他几乎将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了她身上，脚步虚浮。徐静婉咬咬牙，搀扶着他，艰难地走向电梯。
他的身体很重，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灼热的体温。酒气混杂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不断钻入她的鼻腔，让她心跳有些失序。这是她第一次与他如此近距离、甚至可以说是亲密的接触，却是在这样一种狼狈的情况下。
好不容易将他扶回公寓，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徐静婉想去给他倒杯水，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惊人。
“别走……”他闭着眼，声音含糊不清，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依赖和脆弱。
徐静婉僵在原地，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道，像电流般窜遍全身。她低头看着沙发上这个卸下了所有盔甲和伪装的男人，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决绝的李氏总裁，只是一个疲惫、挫败、需要依靠的普通人。
心底某块坚硬的地方，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下。
她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他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他的额头很烫，似乎在发烧。
“我去给你倒杯水，再拿条毛巾。”她放柔了声音，试图安抚他。
李墨似乎听进去了，手上的力道松了些，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徐静婉只好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慢慢挪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又用冷水浸湿了毛巾。
她回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点水。他配合地吞咽着，喉结滚动，脆弱得让人心疼。然后，她用湿毛巾轻轻擦拭他的额头和脸颊，试图帮他降温。
冰凉的触感似乎让他舒服了一些，他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握着她的手也渐渐放松，最终滑落下去，陷入了沉睡。即使睡着了，他的呼吸依旧沉重，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沉郁。
徐静婉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静静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褪去了平日里的冷硬锋芒，他的五官显得更加清晰俊朗，只是那份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脆弱，让她心里堵得难受。
她想起他之前在书房问她关于“老爷子”的话，想起他在慈善晚宴上强撑的镇定，想起他刚才醉意朦胧中那句“输了”……这个看似拥有一切的男人，背后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枷锁和无形的战场。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声响。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他们。
徐静婉没有离开，她就这么坐在地上，守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倦意袭来，她不知不觉地靠在沙发边缘，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感觉似乎有一只温热的手，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的发丝，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但那感觉太过模糊，像一场幻觉，很快便被更深沉的睡意淹没。
窗外的雨声渐歇，天际泛起一丝微光。沙发上和地毯上的两个人，一个深陷在酒精和疲惫带来的沉睡中，一个在守护中不经意地入眠，构成了一幅奇异而静谧的画面。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两颗原本疏离的心，在无意识中，悄然靠近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