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最后的对峙
探视室的灯光惨白，冰冷地照在防弹玻璃上。陆子昂穿着囚服，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消瘦，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眸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拗的光芒。他看着玻璃另一面并肩而坐的李墨和徐静婉，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真是感人啊。”他的声音透过通话器传来，沙哑而充满讥讽，“夫妻情深，一起来看我这阶下囚？是来炫耀你们的胜利，还是来施舍你们那廉价的怜悯？”
李墨面无表情，目光冷峻地看着他，没有开口。徐静婉则平静地迎视着陆子昂充满恨意的视线，她的手中拿着一个轻薄的平板电脑。
“陆子昂，”徐静婉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我们不是来炫耀，也不是来怜悯。我们是来让你看清，你一直执着追寻的‘真相’，它的全部面貌。”
陆子昂嗤笑一声：“真相？真相就是李国嵘那个伪君子逼死了我父亲！真相就是你们李家毁了我的家！还需要你们来告诉我？”
“那么，关于你母亲苏婉呢？”徐静婉打断他，目光如炬，“关于她在你父亲去世前半年，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却又失去他的事，你知道吗？”
陆子昂脸上的讥讽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徐静婉没有回答，直接在平板电脑上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陆子昂。屏幕上，依次清晰地展示着：苏婉与边境青梅竹马的旧照、她日记里关于“郁结于心”、“孩子……没了”的残页、吴秀云医生零碎记忆的记录、以及最有力的——博仁安医院那份证实苏婉遭遇“稽留流产”的检验报告。
“看清楚了。”徐静婉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母亲的悲剧，根源并非单一。李国嵘的冷漠和逼迫是事实，但你母亲内心的郁结、她对过往情感的未能释怀、以及失去孩子带来的巨大打击，同样是压垮她的沉重枷锁。李国嵘有罪，但他的罪，是商业上的倾轧和言语上的逼迫，他并未直接对你父亲造成物理伤害。而你，陆子昂，你将所有的仇恨简单粗暴地归咎于李家，用二十多年的时间策划一场毁灭性的复仇，甚至不惜践踏法律和无辜者的生命。你真的认为，这样偏执的恨意，是你母亲希望看到的吗？这样疯狂的报复，能让你父亲在九泉之下安息吗？”
陆子昂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证据，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他猛地抬头，眼神混乱而狂躁，嘶吼道：“不！你骗我！这些都是假的！是你们伪造的！是你们为了脱罪编造的谎言！我母亲……我母亲是因为李国嵘才……”
“因为她承受了太多！”徐静婉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因为她失去了丈夫，更早之前还失去了一个孩子！因为她被困在了一段没有温暖、充满压抑的婚姻里！陆子昂，你口口声声为你母亲复仇，可你真正理解过她的痛苦吗？你把她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受害者，把她所有的悲剧都归因于外人，这何尝不是对她真实人生和复杂情感的一种漠视和扭曲？！”
“你闭嘴！”陆子昂猛地站起，双手重重砸在防弹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面目狰狞如同恶鬼，“你没有资格提我母亲！你们李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骗子！刽子手！”
李墨此时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决绝：“陆子昂，收手吧。父亲他会为他当年的行为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而你，你的疯狂已经到头了。‘新生资本’土崩瓦解，‘勐拉镇’的据点已被控制，你派去劫持静婉的人也已落网。你输了，一败涂地。”
陆子昂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眼前冷静的两人，看着那些他无法否认的证据，支撑了他二十多年的仇恨信念仿佛在瞬间出现了裂痕，然后开始寸寸崩塌。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绝望喘息。那疯狂的怒火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和毁灭感。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呜咽般的低吼。
徐静婉收起平板，站起身，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平静。
“真相已经大白。剩下的，交给法律和时间吧。”
她与李墨对视一眼，两人一同转身，离开了探视室，将那个被仇恨摧毁、最终也被真相击垮的灵魂，留在了那片惨白的灯光下。
最后的对峙，没有赢家。只有一段绵延两代人的悲剧，在此刻，终于落下了它沉重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