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娜站在通道边缘，嘴角扬起的笑容不属于她。
许清歌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战术匕首上。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却感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叶玄音没有动，她的手指仍贴在青铜尺边缘，金光未散，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
就在这时，冰层发出一声脆响。
整片甲板猛地一震，冻结的红色冰面从中央裂开一道缝隙，紧接着“砰”地炸开，碎冰四溅。一道血影冲天而起，带着浓烈腥气落在三人前方。
是血罗刹。
他右半身还裹着冰壳，左臂握着双头血刃，刀尖滴着黑红液体。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许清歌，喉咙里滚出低笑：“你们……杀不死我。”
许清歌没说话，身体本能后退半步，将昏迷的阿依娜挡在身后。她左眼突然一阵灼热，像是有火苗在里面烧起来。视野瞬间模糊，又猛地清晰。
她看到了。
血罗刹体内不是血肉，而是翻滚的黑雾。十二道金色锁链贯穿他的躯干，三道已经断裂，断口处冒着灰烟。其余的链条锈迹斑斑，轻轻晃动时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封印……松了。”她低声说。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人不是单纯的敌人，他是被封过的叛徒。
血罗刹抬刀指向她，声音沙哑：“让开，我不想先杀你。”
许清歌没动，反而举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对准他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闪光灯亮起。
血罗刹的动作顿了一下。那一瞬间，他体内的锁链剧烈震颤，黑雾翻涌失控。就是这半秒的停滞，足够改变战局。
阴影中跃出一人，手持一截残破石尺，直扑血罗刹右侧。
东方墨白来了。
他脚步未停，手腕一转，地煞尺横斩而出。尺锋划过血罗刹右肩，整条手臂齐根断落，掉在地上化作一缕黑烟，迅速渗入冰层消失不见。
血罗刹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左腿蹬地向后急退，左手血刃反手插入甲板稳住身形。他低头看着空荡荡的右肩，又抬头看向东方墨白，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你们……会付出代价。”他说完这句话，转身跃入翻涌的血海，身影迅速下沉，只留下一圈暗红涟漪。
许清歌终于松了口气，左眼的金光缓缓褪去，恢复成平常颜色。但她眼前发黑，膝盖一软差点跪倒，赶紧扶住船舷才站稳。
东方墨白收起地煞尺，走到她身边，伸手扶了一把：“你还行吗？”
“能撑。”她喘了口气，“刚才……我看到他体内有锁链，应该是被封印过的。他不是普通人，是三百年前背叛人皇的守将之一。”
东方墨白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也不知道怎么知道的。”她揉了揉太阳穴，“就像……脑子里突然多了段信息。”
这时，东方墨白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叮——古迹共鸣提示：血罗刹为十二守将之五·赤冥转世，体内残留九重天封印。当前封印破损30%，记忆复苏进度17%。友情提醒：下次别等他砍到脸再动手，头秃警告已加载5%。】
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这金手指越来越像客服了。”
许清歌看了他一眼：“你又听到什么了？”
“没啥。”他摆摆手，“就说这人以前干过啥坏事，现在还没死透。”
叶玄音这时走了过来，蹲下检查阿依娜的情况。女孩还在昏迷，呼吸微弱，左肩那个血洞边缘已经开始结一层薄薄的黑色硬壳。
“蛊王真的认主了。”叶玄音轻声说，“但它也在吞噬她。每一次使用力量，都会带走一部分属于‘阿依娜’的东西。”
东方墨白蹲下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低得吓人。
“她还能醒吗？”
“会醒。”叶玄音点头，“但醒来的人，可能不完全是她了。”
空气一下子沉了下来。
许清歌靠着船舷慢慢坐下，左眼还在隐隐作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相机，屏幕定格在刚才拍下的那一张照片上——血罗刹站在闪光灯下，体内金链断裂的画面清晰可见。
“这相机……好像也能照出灵体状态。”她说。
“那你以后别随便给人拍照了。”东方墨白看了眼，“万一对方是个社恐呢。”
许清歌瞪了他一眼：“现在是讲冷笑话的时候？”
“不是。”他摇头，“是缓解压力。你看，我们刚砍了人家一条胳膊，他跳海跑了，我们活着，阿依娜没死，事情还有转机。这种时候不笑，难道要哭吗？”
许清歌没说话，只是把相机重新挂回脖子上。
远处血海依旧翻涌，天空没有星月，只有厚重的暗红色云层压着海面。鬼船静止在原地，骨桨不再划动，船帆上的碎片也不再震颤。
一切似乎都安静了。
但谁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
东方墨白站起身，走到船头，望着那条被阿依娜打开的通道入口。裂缝比之前更大，黑洞洞的里面不断有阴风涌出，带着腐朽的气息。
“我们必须进去。”他说。
“现在？”许清歌问。
“不然等它自己长腿跑了吗？”他回头看了眼，“阿依娜用命换来的机会，不能浪费。”
叶玄音抱起昏迷的女孩，动作很轻：“我可以带她走一段，但里面的禁制会压制灵力，越往里越难支撑。”
“那就用人腿走。”东方墨白拍拍地煞尺，“反正我也不是靠法术吃饭的。”
许清歌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我左眼还能用一次，最多两次。刚才那次耗得有点狠。”
“够了。”东方墨白说，“一次就够。只要能识破陷阱，剩下的交给我。”
三人沉默片刻，达成共识。
他们准备出发。
就在这时，许清歌忽然抬手捂住左眼。
“怎么了？”东方墨白问。
“有人……在看我们。”她声音变低，“不是血罗刹，也不是阿依娜体内的东西。更远，在更深的地方。”
东方墨白立刻警觉，扫视四周血海。
没有任何动静。
但他还是拔出了地煞尺，横在身前。
叶玄音也将阿依娜背好，一只手按在青铜尺上，随时准备发动音波防御。
三人都没动，盯着那片死寂的海面。
一秒。
两秒。
忽然，血海中央泛起一圈涟漪。
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伸出水面，五指张开，掌心朝上。
那只手没有指甲，皮肤像纸一样薄，血管呈暗紫色，一节节凸起。它静静地浮在水面上，不动，也不沉。
紧接着，第二只手也冒了出来。
然后是头顶。
一个全身赤裸的人从血海中坐起。皮肤惨白，眼睛全黑，脸上没有表情。他缓缓转头，面向鬼船，嘴巴慢慢张开。
没有声音。
但他嘴唇的形状，分明是在说两个字：
“欢迎。”
东方墨白抬起地煞尺，指向那人。
许清歌再次启动左眼，金光一闪。
这一次，她看到了更多。
那人的体内没有骨骼，也没有内脏。他的身体由无数细小的名字组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全是人名。
有些名字正在熄灭。
有些还在挣扎闪烁。
而在他胸口最深处，嵌着一块和地煞尺一模一样的碎片，正随着心跳频率发出微弱的光。
“这不是人。”许清歌喃喃道，“这是……名单。”
“什么名单？”东方墨白问。
她没回答。
因为她看见，那个人缓缓抬起手，指向他们身后。
他们猛地回头。
通道入口不知何时扩大了一倍，边缘布满蠕动的肉芽。原本冻结的冰层正在融化，化作血水顺着裂缝流下。
而在那黑暗深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
像是有队伍正在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