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机会，裴执聿很快就等到了。
姜岁拉着他往里去，兴致勃勃地让他现在便试试护膝如何，一边碎碎说着些今日琐事。
“……对了，我今儿收到府中来信，说嫂嫂有孕了。”
裴执聿整理护膝的指尖轻顿，又若无其事地将褶皱拂去，温声回：
“何时？”
“唔…有一月多了吧？大约冬狩的时候就已有了，嫂嫂也是身子好，那会儿还骑马呢…幸亏没出事。”
裴执聿嗯一声，侧眸看她，仿佛无意问道：
“夫人要回去看看吗？”
姜岁的眼睛蓦地一亮，很快又像后知后觉感到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般，略微收敛了些，但整个人还是透出一股子欢喜来：
“可…可以吗？”
她稍稍扭捏着：“我这样…会不会回得频繁了些，夫君不介意吗？”
“夫人去看自家人，情理之中罢了。”裴执聿眸中噙笑，如春日融雪似的润泽，“哪怕父亲要说你什么，他现在病着，也不会知道了。”
这话说的，比先前还要奇怪。
不过……又关她何事。
她只要夫君就够了。
姜岁眼底的若有所思一闪而过，她权当没听出来，只弯着眼儿轻笑：“那我明日就回去一趟，好吗？”
裴执聿颔首应允：“明日夫人带青竹去，有什么事也好帮衬。”
姜岁并未推拒，一一应下。
因这决定突然，她兀自高兴了一会儿后，便急急忙忙唤来拾月，让她去开库房准备明日要带去给周月白的东西；吩咐完后，她又摊开纸笔，准备写封信送往姜府告知一声。
裴执聿在旁瞧着她忙碌，顺势让沉璧也过去帮忙。
跳动的烛火，与在案前悬腕书写的小身影一起，映在他漆黑的眼眸中。
他身子稍稍后倾，靠坐在了软枕上，两条长腿交叠着，一只手掌搭在膝头，指尖无意识地轻点。
明日…若明日岁岁回去……
他视线轻移，自然而然地转向妆台，落在了那个姜岁常用的妆奁上。
明日……他就能知道，岁岁究竟不想让自己看见什么了。
裴执聿忖度着，自然地收回视线，恰好对上姜岁写完书信后抬脸望来的眼睛。
黑琉璃似的眼里带着纯粹的信赖，随着对视，漾开一层层笑意。
裴执聿缓慢地眨一下眼，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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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裴执聿从朝会下来后并未去皇城司，却是回了府中。
姜岁正指挥着下人们将前夜备下的礼一一带上马车，她今日披了件洋红披风，脖上也围了圈醒目的围脖——正是先前裴执聿为她猎来的那只红狐做的。
鲜妍的红衬得人像颗饱满的朱果儿。而她莹白的面庞，恰似一点柔嫩多汁的果肉。
瞥见他的身影，姜岁颇惊喜地迎来：
“夫君怎回来了？”
“今日本该随你同往，奈何实在抽不开身，委屈夫人独行，自得回来送送夫人。”
裴执聿说着，一边分神瞧着最后一位下人在马车上放好了东西，退了出来。
姜岁轻轻咬了咬下唇，几许羞怯莞尔：“就是回去看看嫂嫂而已，我一人也行的，哪有夫君说得这么严重。”
哪怕已经知道夫君不是表面这样的人，可她……还是好喜欢他这周全体贴的模样。
有种万事都无需自己操心的安心感。
就是不知道……若夫君装不下去的时候，还会这样体贴吗？
要是不会就糟了……她还是更喜欢夫君这样。
心思流转，姜岁的视线也不自觉将裴执聿从上瞧到下，日光下的乌目仍透着深邃的黑，因此时她异常的专注，显得几分古怪幽深。
一旁的拾月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忍不住在身后轻轻扯了扯姜岁的衣袖。
看得太明显了小姐……
姜岁被这一扯才回神，迅速弯眸转移了话题：“……夫君，那我就先去了？”
裴执聿并非没注意到她方才的眼神。
那么认真，那么专注。
像是他看着她的模样。
他并不讨厌这样的目光，若是岁岁……今后都这样看他就好了。
见她神色变换时，裴执聿摩挲了一下玉戒，感到几分惋惜。
“夫人路上小心。”
他的声音哑了些许，一边伸手托着她的肘弯，将人扶上马车。
车驾远去，裴执聿立在原处，静静凝望着那辆马车在日光下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他的眼神，也随之渐渐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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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梧院内，在姜岁离开后，其余跟随她而来的侍女们也都被寻由头支开。
沉璧领着几人静等，直到裴执聿的身影出现，她颇忐忑地屏了口气，带着人屈膝行礼：
“世子。”
裴执聿淡淡嗯一声，径直迈过门槛入内。
沉璧等人急忙跟上。
却见那抹颀长身影静静立在内间正中，似一根劲竹般孤峭。他负手而立，背对着她们，也不说话，像在犹豫踟蹰。
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沉璧等也不敢开口，只垂首等候着。
良久，她终于听到一声极轻的命令。
“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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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中下值回府不久、正在补眠的萧珩，忽然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
他困得不行，睁着惺忪睡眼张口欲骂，却在看见一个模糊的熟悉身形时硬生生止住，张着口“呃”了一声，整个人陡然清醒过来。
“……怀书？你怎么来了？”
裴执聿淡着脸，唯独漆眸比往日更沉了几许：“子玉…你上次给我安神药，可有给过别人？”
此事发生得太早，萧珩自己都快忘了，被这么一问才勉强想起来。他皱着眉回忆一番，忍不住挠了挠头：
“除了官家，我只给过你啊，出什么事了？”
裴执聿眼皮轻跳，渐渐凝眸打量。
眼前的萧珩虽然清醒但明显还迟钝着，面上透出明晃晃的茫然，显然不是说谎的样子。
他沉默片刻，温声：“那除了你……没有其他人碰过，对吗？”
“是……”萧珩下意识应承，又忽回想起什么，“啊”一声道，“哦，只有一个，我那小妹，先前偷拿了一瓶。”
裴执聿下颌绷紧，心跳倏然加快：“令妹，拿去作何了？”
萧珩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造访的好友追问了一连串古怪问题，总算让他半醒迟钝头脑意识到了什么。
他嘶一声：“她偷偷给了你夫人，说岁娘那阵子难眠……到底怎么了怀书，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见眼前好友容色紧绷，唇角抿直，萧珩心头一时闪过无数种可怕猜测。
然裴执聿只是道：
“没事。”
“今日对不住，改日再偿你。”
他说着，如来时般匆匆离开。
良久，坐在床上被搅了清梦懵然的萧珩才反应过来，不由愤慨地“哎”一声。
他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