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虫的话像是一盆加了冰块的凉水，哗啦一下浇在奔波灞有点上头的脑袋上，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放下酒瓶，咂摸了一下九头虫爆出来的那些料，心里那点因为被“逼婚”而产生的烦躁和莫名其妙，慢慢转化成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万圣公主……好像真挺惨的啊？
合着她前半辈子，就他妈没一天是为自己活的？
从生下来就是个错误，是个私生女，能活下来都算她命大。
好不容易长大了，又成了她那个老坑爹万圣龙王手里最值钱的筹码，先是打包塞给西海着名的渣男龙，眼看不行，又赶紧甩给九头虫这个压根不喜欢女人的GAY？
这哪是公主啊？
这分明就是个高级礼品，还是包邮但不包售后那种！
纯纯的工具龙啊！
奔波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
自己穿越过来，成了奔波儿灞，一开始不也就是为了躲避七年之后被猴子一棒子敲死的定数吗？
现在势力稍微大了点，又开始琢磨怎么避免成为“八十一难”里那个凑数的经验包。
说到底，自己在这西游大局里，不也就是个稍微大了点的棋子？
只不过自己这个棋子比较跳，想跳出棋盘自己当棋手。
这么一想，嘿，跟公主还真有点同病相怜那味儿了。
都是身不由己，都想挣脱点什么。
“唉……”奔波灞莫名地叹了口气，心里有点堵得慌，抓起桌上刚开的一瓶啤酒，也没用杯子，直接对瓶吹，咕嘟咕嘟一口气干下去大半瓶，仿佛要把那点莫名的情绪都灌下去。
旁边的小鼍龙显然酒劲上来了，脸蛋红扑扑的，他一把搂住奔波灞的肩膀，大着舌头说：
“霸……霸爷！嗝……听了九哥的话，我……我觉得吧，公主殿下……是真……真可怜！真的！您……您就发发善心，娶……娶了她呗！”
他用力拍着奔波灞的后背，梆梆响：
“您看您，多爷们！对兄弟，仗义！出手又阔绰！跟着您混，有肉吃！以后对嫂子……啊不对，对公主，那肯定也差不了！绝对比她那坑闺女的老爹强一万倍！您这就是英雄救美啊霸爷！这波不亏！”
九头虫也赶紧在一旁帮腔，语气那叫一个诚恳，恨不得指天发誓：
“霸爷！真的！我发誓，我跟公主之间绝对是清白的！比那蒸馏水还纯！连手都没拉过！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我家小电电写个保证书都行！您娶了公主，也算是……也算是帮我了解一桩因果，让我这心里能踏实点，不然总感觉欠了点啥……”
奔波灞正郁闷着呢，一听这话，刚喝下去的那口酒差点全喷九头虫脸上！
“呸！”他抹了把嘴，没好气地瞪着九头虫，
“滚犊子！你造的孽，凭啥让老子给你接盘？啊？这他妈叫什么事儿？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我奔波灞有什么特殊癖好，专门捡你九头虫不要的……或者更离谱，以为咱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娱乐爱好！”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懂了。
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总之就是话难听，事难办！
这顶“接盘侠”的帽子，他霸爷可不能随便戴！
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烤串在架子上滋滋冒油的声音。
一直没怎么说话，只顾着低头算计今晚这顿烧烤花了多少天地宝钞的阿善，以及还在跟一根特别韧的烤鱼筋较劲的青鬃狮和石将军，都停下了动作。
这时，一向比较沉稳，负责社团水军调度、算是团队里智力担当之一的蛇佬棍，用他那特有的、慢条斯理的腔调开口了。
他没劝，也没发表意见，只是看着奔波灞，很平静地问了一个问题：
“霸爷，咱们兄弟不说外道话。你摸着良心说，你……喜不喜欢万圣公主？”
这个问题像是一支冷箭，嗖地一下精准命中了奔波灞。
奔波灞被问得一愣，心里下意识地就有点发虚，眼神开始飘忽：
“喜……喜欢？开……开什么玩笑！我奔波灞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妖吗？我……”
他话没说完，脑子里却不自觉地闪回几个画面：
第一次在烧烤摊看见她，被蛇佬棍那几个烂仔调戏时那副我见犹怜又带着点小倔强的模样；在龙宫大殿上，她站出来替她那个坑爹老爹谈条件时，明明有点害怕却强装镇定的眼神；还有刚才，她提出那个石破天惊的条件时，那双清澈眼睛里藏着的复杂情绪…
妈的，不得不承认，这万圣公主长得是真得劲！
完全就是他上辈子熬夜追番时梦里情人的写实版！
完美符合他对二次元老婆的一切幻想！
可是……
“可是……喜欢这词儿也太重了吧？”
奔波灞试图辩解，声音都弱了几分，
“我跟她……满打满算就见了几面，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微信……啊不是，连个传音螺都没加过！这……这顶多算是个熟悉的陌生人吧？谈喜欢？太草率了！咱得对感情负责不是？”
蛇佬棍根本没听他后面的废话，直接打断了他，那双蛇眼里闪烁着看透一切的光芒：
“霸爷，你不用跟我这儿解释那么多。我就问你，如果现在公主遇到危险，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救她？”
奔波灞下意识脱口而出：“那肯定啊！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更何况她还是……”
他说到一半，卡壳了。
妈的，中计了！
蛇佬棍嘴角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不再纠缠喜不喜欢这个问题，话锋一转，直接开始分析现状：
“霸爷，兄弟们，咱们都把事情想复杂了。要我说，公主殿下这次突然提出要霸爷你入赘，根本目的，就不是为了万圣龙族那点基业，也不是真就非霸爷你不可，爱上了你无法自拔。”
他顿了顿，看着奔波灞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她，只是想要霸爷你这面‘旗’！她想要的是借你这个名头，换她自己一份真正的自由！她是想彻底摆脱万圣龙族这个枷锁，离开这个让她伤心、只把她当工具的地方！”
“哦——”
“原来如此！”
“高啊！蛇哥！”
小鼍龙、青鬃狮他们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纷纷给蛇佬棍点赞。
这分析，到位！
但奔波灞还是有点转不过弯来，他挠挠头：“不是……她要想走，直接走不就完了？现在这情况，她爹那个老怂货，还敢拦着她？我们霸字头给她保驾护航，谁还敢说个不字？”
蛇佬棍摇了摇头，一副“霸爷你果然是个直男癌晚期”的表情。
“霸爷啊霸爷，您做生意、抢地盘、砍人……那是这个！”
蛇佬棍竖起大拇指，
“但说到这家长里短，人情世故，特别是女人的那点心思，您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他叹了口气，开始给这帮糙老爷们科普：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有点名声、长得又漂亮的女人，在这妖物横行、讲究实力为尊，但特么破规矩又贼多的世界里，想要独自生活，她得承受多大压力？”
“先不说她身上那点所谓的‘家族责任’——好像女人生下来就是为家族付出的牺牲品一样。为娘家、为婆家、以后还得为自己的小家。好像女人只有不断牺牲自己，才能换来别人一句‘贤良淑德’的好评价。要是敢为自己活，那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什么‘不守妇道’、‘不尊妇德’、‘忘恩负义’、‘知恩不报’……大帽子一顶一顶往下扣，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蛇佬棍忽然这么一本正经，眼睛里似乎蕴藏着看惯人世浮沉的沧桑：
“就算她豁出去了，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真出去了。然后呢？一个单身漂亮女妖，没个靠山，在外面做生意，别人会说你的钱来路不正；不做生意待家里，别人又会说你是个只会吃喝的废物，啃老本。遇到麻烦，求助无门；遇到骚扰，反抗可能招来更大的祸事。催婚的、催生的、甚至催你找下家的……各种奇葩言论能烦死你。好像女人活着的目的，除了照顾别人，就是生孩子，完全他妈的一点自主权都没有！”
蛇佬棍越说越激动，仿佛感同身受：
“总之啊，霸爷！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一个女人想真正靠自己活出个人样，难！难于上青天！”
“所以，”他总结道，
“公主殿下她才需要霸爷你这面大旗！只要她顶着你‘霸总夫人’的名头，就等于有了一张无敌的护身符！谁还敢轻易欺负她？谁还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就算有，也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霸字头的怒火！她才能真正摆脱过去，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过她自己想过的生活！你，奔波灞，就是能堵住天下所有人嘴巴的最好挡箭牌！现在，你明白了吧？”
奔波灞听完这一大通分析，愣了半天，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就相当于公主想找个顶级安保公司挂靠，而他的霸字头就是三界最强安保品牌。
挂个名，省去无数麻烦。
但下一秒，奔波灞忽然反应过来了，他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蛇佬棍：
“等等！老蛇……不对啊！你他妈……怎么对女人的这些心思门儿清？说得头头是道，跟亲身经历过似的？你这么懂，经验这么丰富，怎么混到现在还是个老光棍？连个母长虫都没骗到手？这不科学啊！”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到蛇佬棍身上，充满了好奇和八卦。
只见蛇佬棍那张平时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三角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
他眼神变得无比沧桑，充满了故事。
他摇着自己那颗三角形的脑袋，喟然长叹一声，那声音里饱含了无尽的心酸和无奈：
“唉……霸爷，兄弟们……这你们就不懂了。俗话说得好啊……渣男花下死，舔狗……注孤生啊！”
话音未落，两行清澈的泪珠，竟然真的从他眼眶里滑落下来！
他猛地抓起桌上还剩半瓶的啤酒，仰起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全灌了下去，仿佛要把那无尽的悲伤都冲进肚子里。
众人：“哎……”一声长叹。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纷纷露出同情又好笑的表情，赶紧递纸巾的递纸巾，拍后背的拍后背，七嘴八舌地安慰：
“蛇哥！想开点！”
“蛇哥，别哭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下辈子！下辈子咱们学坏点！坚决不做老实人！不做舔狗！”
“对！下辈子咱当海王！养一池塘的鱼！”
蛇佬棍接过纸巾，擤了把鼻涕，哭得更伤心了：
“呜呜……哪有那么容易……天性如此……改不了啊……”
奔波灞看着眼前这闹哄哄的一幕：喝高了的兄弟，痛哭流涕的军师，烤糊的串儿，满地的酒瓶……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噪音。
但他的脑子里，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白天在龙宫大殿上，万圣公主看着他，提出那个条件时，那双眼睛里蕴含的决绝、无奈，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祈求。
她不是在寻求一份婚姻，她是在寻求一个解脱，一个机会。
再想想自己，何尝不也是在拼命寻求一个摆脱棋子和炮灰命运的机会？
同是天涯沦落妖啊！
或许是酒精作用，让霸爷忽然觉得一股莫名的豪气猛地冲上头顶！
“啪！”
奔波灞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所有酒瓶都跳了一下！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瞬间安静下来，看向他。
只见奔波灞站起身，脸上再没有丝毫犹豫和纠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子想通了”的豁达和霸气！
他大手一挥，声如洪钟：
“蛇佬棍！别他妈哭了！阿善！也别算你那破账了！”
“都给老子听好了！”
“立刻！马上！回去就给老子准备！最重的聘礼！最正式的拜帖！把公主的生辰八字也给老子问来！”
“老子奔波灞——要娶亲了！”
声音在整个福兴街夜市回荡，震得所有吃宵夜的小妖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霸字头的兄弟们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喔！！！”
“霸爷牛逼！！”
“恭喜霸爷！！”
“我们要有嫂子啦！！！”
夜市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到了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