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府总坛的气氛，比福兴街的污水沟还凝重。
奔波灞被两个膀大腰圆的蟹精喽啰像扔垃圾一样，“噗通”一声扔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浑身剧痛，水草绳捆得死紧，还不断散发着抑制妖力的波动，让他连调动“万象归流”都异常艰难。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正前方高座上，端坐着一个身形魁梧、满面红光、颌下留着赤色长须的壮汉。
正是水神府社团的坐馆龙头，碧波潭正印水神，红灯蛟。
红灯蛟没说话，只是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瘫在地上的奔波灞，目光里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大厅两旁，站着以花点鳜为首的“八虎”——除了躺板板的火眼虾，以及刚刚被奔波灞挟持过、脸色依旧惨白的花点鳜，其余六虎：蛇佬棍、大头七、老杆、铁拳、独眼鳌，还有一个一直留守总坛，作为自己贴身护卫的狗仔新，全都到齐了。
他们看着奔波灞的眼神各不相同，有愤怒，有忌惮，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戏谑。
沉默了足足有一支烟的功夫，红灯蛟终于开口了，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江湖大佬特有的腔调：
“奔波灞，是吧？最近你的名号很响啊。先是撂倒了大头七，又打伤了蛇佬棍，今天还敢挟持我的白纸扇。啧啧，碧波潭多少年没出过你这么生猛的后生了。”
奔波灞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一笑，结果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呵……红灯蛟大佬是吧？久仰久仰。没办法，生活所迫，不猛一点，早就被人沉潭底喂王八了。”
“有点意思。”
红灯蛟身体前倾，手指敲着座椅扶手，
“我红灯蛟在碧波潭混了这么多年，最欣赏的就是有胆色、有本事的年轻人。万圣老龙那个老泥鳅，除了会玩点平衡术，懂个屁的识人用人！你在他手下，混到头也就是个高级打手，还得时刻防着他卸磨杀驴。”
他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意图：
“怎么样？过档跟我吧。火眼虾那个位置还空着，八虎之一！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给你开香堂，扎职红棍！龙口滩那块地盘，本来就是你打下来的，还归你管。你那条财路，照样做，社团只抽四成，比你跟万圣老龙那个抠门鬼五五开强多了！怎么样，我够有诚意了吧？”
这番话一出，大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吸气声。
“龙头！”
花点鳜第一个忍不住，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这……这赏格是不是太高了？八虎之位，四成的抽水……这比我们几个老兄弟的待遇都好！他才刚来，寸功未立，恐怕难以服众啊！”
其他几虎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也明显变了。
尤其是那个冷傲的狗仔新和一脸不爽的独眼鳌，看向奔波灞的目光里瞬间充满了敌意和嫉妒。凭空降下来一个家伙，地位、地盘、利益都要分走一大块，谁乐意？
红灯蛟却大手一挥，不耐烦地训斥道：
“你懂什么！现在妖界什么最贵？是他妈的人才！能打、有脑、还敢拼的人才！火眼虾那个废物占着位置多久了？除了吃喝嫖赌还会什么？死了正好给能人腾地方！这件事，我说了算！”
花点鳜被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讪讪地退了下去，眼神却更加阴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奔波灞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这条件，对于一个刚上位的小大哥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无法拒绝。
奔波灞听完，却突然笑了起来，开始是低笑，后来变成了哈哈大笑，笑得浑身伤口都疼，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红灯蛟皱起了眉头：
“你笑什么？觉得我开的条件好笑？”
“不不不，”
奔波灞止住笑，摇了摇头，
“蛟爷您误会了。条件很好，好得离谱，我都快心动了。说实话，我对万圣老龙那条老泥鳅，没半点忠心可言。他利用我，我也利用他，大家彼此彼此。”
“那你还犹豫什么？”
红灯蛟不解。
“我笑的是，”
奔波灞抬起头，目光扫过两旁神色各异的“七虎”，最后定格在红灯蛟脸上，
“我笑的是，蛟爷您觉得我奔波灞折腾这么久，就只是为了换个地方给人当高级马仔？只是为了那多出来的半成利润？”
他挣扎着，试图坐直一些，语气带着一种与他此刻狼狈形象不符的桀骜：
“出来混，是为了乜嘢？为了立威！为了上位！但最威的上位是什么？是自己做龙头！而不是永远给人当矮骡子，今天被这个卖，明天被那个坑！道不同，不相为谋。您的水神庙庙大，可惜容不下我这尊想着自己开山立柜的大佛。”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地说：
“过档？免谈。要么，你们今天就在这儿把我打死，给我个痛快。要么，有胆就把我放了，咱们真刀真枪，拉开阵势再比划一次！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吃了谁！”
这番话，掷地有声，狂得没边！
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妖怪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奔波灞。
这家伙是不是被打傻了？死到临头还敢这么嚣张？
然而，诡异的的是，听完这番话，原本对他充满敌意的几虎，如大头七、蛇佬棍，眼神反而有些变化。
大头七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瓮声瓮气地嘀咕了一句：
“操！这小子……虽然讨厌，但这话说得……真他妈的带种！”
蛇佬棍也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红灯蛟拱手道：
“龙头，这小子虽然狂妄，但也不失为一条好汉。杀了他，固然解气，但万圣老龙那条老狐狸，正愁没借口对我们全面开战。要是被他抓住这个由头，说我们杀了他们社团的红棍，恐怕……得不偿失啊。不如，放了他？”
“放屁！”
花点鳜立刻跳出来反对，尖声道，
“龙头！绝对不能放！这小子就是头狼崽子！能力又强，野心又大！今天放他回去，就是放虎归山！他回到万圣龙宫，有了这次教训，肯定会疯狂扩张势力，将来必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不如现在就……”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蛇佬棍说的有道理！”
“花爷考虑的也没错！”
“杀了干净！”
“放了稳妥！”
顿时，大厅里吵成了一锅粥，“七虎”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
支持放人的以蛇佬棍、大头七为主，觉得奔波灞是条汉子，杀了引发大战不划算。
支持杀掉的则以花点鳜、独眼鳌、狗仔和老杆新为主，认为此子威胁太大，必须扼杀。
红灯蛟看着手下吵成一团，眉头紧锁，一时也难以决断。
他惜才，不想杀奔波灞，但也深知花点鳜说的有道理，放回去后患无穷。
真是左右为难。
就在这争吵的混乱当口，谁也没注意到，地上看似奄奄一息的奔波灞，体内那“万象归流”的功法正在疯狂运转！
加上他“乱世奸雄”命格的爆发，越是绝境，越是受压，这股力量就越发躁动！
他暗中积攒着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丝丝妖力，全部灌注到被扔在身旁地上的那根乌黑痒痒挠上。
突然！
那根痒痒挠无风自动，猛地悬浮起来，然后像一根高速旋转的搅拌棒，猛地插进大厅的地面！
“万象归流·搅屎棍法！”
奔波灞心中默念。
霎时间，以痒痒挠为中心，整个水神庙总坛的水体被疯狂搅动起来！
原本平静的水流瞬间变得汹涌澎湃，形成无数混乱的漩涡和暗流！
桌椅板凳被卷飞，小喽啰们站立不稳，东倒西歪，惊呼惨叫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稳住！”
“我的眼睛！进水了！”
“废话！咱们他妈哪天眼睛不进水？”
就连争吵中的“七虎”和沉思中的红灯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措手不及，纷纷运功抵抗乱流，视线和感知都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你们……杀不了我！”
奔波灞眼中精光爆闪！
他猛地绷紧全身肌肉，“嘭”地一声，那特制的水草绳竟然被他体内爆发出的巨力生生撑断了几根！
虽然没完全挣脱，但双手已经获得了有限的活动空间！
他如同一条脱缰的……鲶鱼，利用“暗涌境”对水流的感知和适应，逆着混乱的水流，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和速度，猛地扑向了高座上的红灯蛟！
红灯蛟毕竟是一方大佬，实力雄厚，虽然视线受阻，但危机感让他立刻做出反应，一拳轰出！
但奔波灞根本不跟他硬拼，身体诡异一扭，避开拳风，被捆着的双臂如同两条灵活的触手，一下子缠上了红灯蛟的手臂和脖子，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死死锁住了他！
同时，那根制造了混乱的痒痒挠“嗖”地飞回他手中，尖锐的顶端再次抵住了红灯蛟的太阳穴！
“都别动！谁动我就给蛟爷的脑袋开个洞！”
奔波灞喘着粗气，厉声喝道，声音透过混乱的水流清晰地传到每个妖怪耳中。
混乱渐渐平息，当众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全都傻眼了。
只见他们的龙头老大红灯蛟，竟然又被奔波灞给挟持了！
而且这次是在水神庙总坛，在他们所有高层的眼皮子底下！
花点鳜气得差点吐血：
“奔波灞！你无耻！”
奔波灞嘿嘿一笑，虽然狼狈，却带着胜利者的嘲讽：
“兵不厌诈嘛，花爷。你们三百人围我几十个的时候，怎么不说无耻？现在，都给老子让开！不然我和蛟爷今天就同归于尽！”
感受着太阳穴上那冰冷的触感和致命的威胁，红灯蛟脸色铁青，憋屈得差点原地爆炸，但从牙缝里挤出了命令：
“……让……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