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合点定在“星尘遗骸”——这片漂浮在三不管地带的宇宙坟场，无数锈迹斑斑的远古星舰残骸在淡紫色星云里沉沉浮浮，舰体上的弹痕与裂痕，像是刻在宇宙皮肤上的伤疤。传说这里曾是某个失落文明的最后战场，连时间的流速都在这里变得扭曲，有时一秒如一日，有时一日如一瞬。
吴邪和王胖子的伪装货船“沙鸥号”缓缓驶入预定坐标，船身右侧的装甲板上还留着几处焦黑的熔痕，那是不久前遭遇菲尔德巡逻舰队伏击时留下的印记，连引擎喷口都还在微微震颤。
“妈的，菲尔德那老狗真是阴魂不散！”王胖子蹲在引擎室里，一边用扳手敲打着受损的喷口，一边骂骂咧咧，“要不是赵勇的人开着护卫舰从暗礁带钻出来接应，咱们这船就得变成这坟场里的新破烂！”
吴邪没接话，他靠在主控台前，目光死死盯着传感器屏幕。屏幕上的星图里，除了“沙鸥号”的信号，还有两个正在快速接近的光点——一个是“诺亚”方舟独有的银白色能量特征，另一个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波动，温和却又浩瀚，像是蕴含着整片混沌星空。
“他们来了。”吴邪低声道，指尖轻轻敲了敲屏幕。
下一秒，“诺亚”方舟如同从虚空中浮出的巨鲸，银白色的舰体划破淡紫色星云，安静而威严地悬停在残骸群中。紧接着，在“诺亚”的侧后方，一道混沌色与银白交织的光芒由虚化实，在空中凝聚成林曦半透明的能量体，胸口的银光核心缓慢搏动，像是一颗悬浮在虚空的心脏。
看到林曦这副全新的形态，吴邪和王胖子都愣在原地，连王胖子手里的扳手都“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小……小林子？”王胖子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迟疑。
林曦的能量体飘到“沙鸥号”的舷窗外，那双异色眼眸透过强化玻璃看向两人，声音直接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像是近距离的低语：【是我。情况特殊，进来说。】
三艘飞船最终停靠在一艘千米长的巨型战列巡洋舰残骸内部。这艘残骸的舰桥被“诺亚”的工程机器人临时改造过，装上了能量屏障和全息投影设备，勉强成了一处能容下数十人的会议场所。
当吴邪和王胖子走进这间临时会议室，看到漂浮在中央、周身萦绕着微光的林曦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现在这样……”吴邪的喉结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问出一句，“还能变回去吗？”
【这就是‘回去’之后的样子了。】林曦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和小哥的意识彻底融合了，只能以这种能量体的形态存在。没有肉体，感受不到温度，触不到实物，但能战斗，能思考，也能……继续完成该做的事。】
他用最简洁的语言，讲述了G-177星系的意识重塑过程，以及在“归墟之眼”与“收割者”触须的交锋。当听到林曦斩断了对方一根触须时，吴邪和王胖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振奋。
“你能伤到它们！”王胖子激动地挥了挥拳头，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那咱们就不是完全没辙！还有希望！”
【只是触须而已，而且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林曦抬起手，掌心缓缓浮现出那团被混沌之力层层封印的黑色物质，幽黑的表面还在微微蠕动，【这是从断落的触须上剥离的样本。巴洛克，你们从‘摇篮’文明遗迹里，拿到‘共鸣增幅器’了吗？】
巴洛克立刻点头，从身旁的合金储存箱里取出一件造型奇特的装置。那装置由数十个嵌套的水晶环组成，环身流淌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触手冰凉，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的能量。
“拿到了。‘诺亚’的AI解析了遗迹里的铭文，这东西能把特定频率的精神力或能量波动放大百倍以上，不过使用条件特别苛刻，需要纯度超过99.9%的能量源驱动，普通的星舰反应堆根本撑不住。”
【用它，再结合这份样本，】林曦将那团黑色物质推向水晶环装置，混沌色的光芒在两者间架起一道能量桥，【我们应该能制作出一种针对性武器——暂时叫它‘净化共鸣器’。虽然这东西不足以消灭‘收割者’的本体，但对付它们的延伸体和低级仆从单位，应该能起到有效的克制作用。】
蓝影立刻上前，接过“共鸣增幅器”开始连接调试设备，指尖在操作面板上飞快跳动。就在这时，“诺亚”的通讯系统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提示音，一份加密等级达到最高的信号被成功解码——是解雨臣发来的。
会议室的全息投影瞬间亮起，解雨臣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身后是灯火通明的指挥中心，无数屏幕上跳动着星图和数据，黑瞎子则抱臂靠在一旁的控制台边，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林曦。”解雨臣的目光落在林曦的能量体上，停顿了短短一秒，随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你们在‘归墟之眼’的行动，我已经收到消息了。第三分舰队的指挥官选择站到我们这边，他发来的战斗数据很有价值，尤其是‘收割者’触须的能量特征分析。”
“小花，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吴邪上前一步，问道。
“压力很大，但还能撑住。”解雨臣抬手调出一份全息星图，上面用红、蓝、黄三种颜色标注着各方势力的分布，“菲尔德在军方的嫡系支持者，正在被我们一步步孤立，不过他背后的‘播种者’势力开始狗急跳墙了。过去四十八小时里，我们在三个星系的秘密据点遭到了突袭，损失了不少人手和物资。”
黑瞎子这时插话，把叼在嘴里的烟取下来捏在手里：“不过也有好消息。因为‘归墟之眼’那场战斗的视频流出去了，一些原本摇摆不定的中立势力开始主动联系我们。没人想面对那种能直接抹除战舰的怪物，与其跟着菲尔德送死，不如赌一把站在我们这边。”
【‘收割者’的本体快要降临了。】林曦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原本稍显轻松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我在‘归墟之眼’撤离时清晰地感知到，‘回声峡谷’方向的维度壁垒正在快速变薄，能量渗漏的速度每小时都在翻倍。菲尔德的‘迎接仪式’，恐怕就在这三天内。】
凝重的气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整个会议室。
“我们这边联络到的盟友已经超过二十个了，但大部分都是小型星际商会或者流亡舰队，实力有限。”吴邪调出自己整理的盟友名单，语气沉重，“真正能拿出战舰、投入正面战场的，撑死了也就五个势力。”
“我这边能调动的舰队，满打满算也就二十艘主力舰，能牵制菲尔德三分之一的力量就不错了。”解雨臣的手指在星图上点了点，“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收割者’不会直接介入战场——否则再多的战舰，在那种存在面前也只是待宰的羔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漂浮在中央的林曦。
能量体沉默了几秒，左眼的混沌星云与右眼的银色寒潭快速流转，那是他与张起灵的融合意识在高速推演战术。
【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分层次的作战计划。】林曦最终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第一层，由解雨臣的舰队联合部分有战力的盟友，在‘回声峡谷’外围的星域制造混乱，全力牵制菲尔德的主力舰队，绝不能让他们顺利完成迎接‘收割者’的仪式。】
“这一层交给我。”解雨臣毫不犹豫地点头，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第二层，由我、‘诺亚’方舟，以及所有能操控‘净化共鸣器’的战斗单位组成突击小队。我们的目标不是击败‘收割者’，而是——在它彻底降临、适应这个宇宙的物理法则之前，集中力量重创它！让它就算成功降临，也会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为后续的反击争取时间。】
“这太危险了！”吴邪脱口而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你刚跟它的一根触须交手就消耗巨大，本体的力量绝对是触须的百倍、千倍！你这是去送死！”
【所以才需要‘诺亚’的主炮火力支援，需要‘净化共鸣器’的克制效果，也需要……】林曦抬起自己半透明的手，看着掌心流转的混沌与银白能量，【我和小哥现在这种形态的特殊能力。我们的能量本质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能在一定程度上免疫‘收割者’的‘虚无化’侵蚀，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那第三层呢？”王胖子皱着眉，沉声问道。
【第三层，是最后的防线，也是……万一前线失败的预案。】林曦的声音低沉下去，异色眼眸中闪过一丝黯淡，【由吴邪、王胖子带队，联合那些不擅长正面战斗的盟友、‘学者之环’的研究者，还有各个星域的技术人员组成留守小队。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保存文明火种。】
他抬手在全息星图上标出一个坐标，那是位于宇宙边缘的一片死寂星系，物理常数极其稳定，连维度探测器都无法定位，是“摇篮”文明留下的最后一处隐秘据点。
“‘摇篮’文明在那里留下了一个未完成的‘方舟计划’，‘诺亚’的数据库里有完整的建造蓝图。如果……如果我们失败了，‘收割者’彻底降临，你们就立刻启动这个计划，带走尽可能多的生命样本和文明资料，驾驶着新的方舟离开这个宇宙，去寻找新的家园。”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弹。林曦的话，相当于承认了这场战争的胜算渺茫，也把最残酷的选择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我不走。”吴邪第一个站了起来，眼睛涨得通红，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小哥是为了救我们才变成这样，你现在又要去拼命……我他妈哪也不去，要打就一起打！”
“我也不走！”王胖子梗着脖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胖爷我这辈子没怂过，就算是死，也得拉上几个‘收割者’垫背！”
【吴邪。】林曦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那是张起灵刻在灵魂里的、不容置疑的语气，透过意识直接撞进吴邪的脑海，【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如果前线崩溃，必须有人确保我们的牺牲不是白费。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文明的延续有多重要。】
吴邪死死咬着牙，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看着林曦那双异色的眼眸，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坚定与决绝，最终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肩膀垮了下来。
解雨臣看着全息投影中林曦的半透明身影，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计划可行。但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我们无法精确预测‘收割者’降临的具体时间，提前部署或者延误时机，都会让整个计划功亏一篑。”
【我能感知到维度壁垒的薄弱程度。】林曦说，【从现在开始，我会驻守在‘回声峡谷’外围的维度监测点。一旦壁垒的薄弱程度达到临界点，我会立刻向所有人发出信号。】
“那样你会完全暴露在‘收割者’的精神感知下！”蓝影猛地抬头，惊呼道，“它们会第一时间锁定你，发起攻击！”
【这是必要的风险。】林曦的语气平静得可怕，【而且……】
他顿了顿，异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像是感知到了某种更深层的黑暗：
【我有种感觉，‘收割者’或许不是唯一的威胁。在宇宙更深的黑暗里，还有别的东西在注视着这一切。我们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危机，否则……】
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片宇宙里，或许还藏着比“收割者”更恐怖的存在。
“既然如此，”解雨臣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斩钉截铁，“最后准备时间，四十八小时。四十八小时后，无论‘收割者’是否降临，我们都按计划行动！”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散去，奔赴不同的岗位开始最后的战备。有人去调试武器，有人去联络盟友，有人去检查飞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却又透着一丝背水一战的决绝。
林曦的能量体飘到会议室的观察窗前，望着外面淡紫色的星云和漂浮的星舰残骸，望着那片永恒寂静的星空。胸口的银光核心轻轻跳动，像是在回应他的思绪。
【小哥，】他在意识的最深处低语，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战了。】
胸口的银光突然微微发烫，一股熟悉的意念传递过来——那是张起灵独有的、沉默却无比坚定的守护，一如既往，从未改变。
而在所有人都无法察觉的宇宙深处，那艘巨鲸般的生物金属飞船内，核心处的水晶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散发的光芒也越来越亮，将整个飞船内部照得如同白昼。
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古老存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