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无法用任何科学仪器去量化的、令人皮肤发麻的“触感”。
仿佛有一只冰冷的、看不见的软体生物，正用它那带着无数微小吸盘的粘滑身躯，悄无声息地，贴上了自然选择号的外层装甲。
它在蠕动。
在试探。
在分泌着某种能够瓦解一切物理防御的、无形的“毒液”。
这感觉并非来自雷达或任何传感器，而是源自林默与战舰灵魂最深处的链接。
整艘船，就是他的领域，他身体的延伸。
而此刻，有东西正试图在他的皮肤上，用一根看不见的毒针，扎出一个通往血管的微小孔洞。
“有客人来了。”
林默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没有起身，只是意念一动。
一道柔和却不容拒绝的提示音，精准地在顾家姐妹的私人通讯频道内响起。
“嘀——嘀——”
隔壁的房间，几乎是在提示音响起的瞬间，顾知夏便从床上闪电般弹起！
这是久经沙场磨炼出的、深入骨髓的本能反应。
她身上只穿着一套贴身的黑色真丝吊带睡衣，柔滑的布料紧贴着起伏有致的曲线，将常年锻炼下充满爆发力的窈窕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但她此刻完全顾不上这些。
一头微乱的银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后，那双总是带着清冷傲气的丹凤眼，在黑暗中锐利如鹰。
“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但语气已然切换到了冰冷的战斗状态。
另一个房间，顾念秋则显得迷糊许多。
她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带着可爱小熊耳朵的连帽睡衣，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巨大的胡萝卜抱枕。
小姑娘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柔软的被窝里坐起，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唔……默哥哥？是到吃早餐的时间了吗？”
“来舰桥。”
林默的声音简洁明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立刻。”
几分钟后，舰桥的门无声滑开。
顾知夏第一个冲了进来，她甚至来不及换衣服，只是在诱人的真丝睡衣外面，匆匆套了一件宽大的战术外套，更添几分凌乱的反差美感。
当她看到舰桥内一切如常，而林默只是静静地坐在指挥官座椅上，甚至连眼睛都闭着时，秀眉不由得紧紧蹙起。
“怎么回事？我没收到任何入侵警报！”
她快步走到战术分析台前，白皙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带出残影，飞速调取着各项数据。
“雷达、热成像、空间曲率探测……全都是正常的！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紧随其后的顾念秋，则抱着她的胡萝卜抱枕，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看到林默和姐姐都在，她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只是赤着的小脚丫在地板上有些不安地蹭了蹭，冰凉的触感让她缩了缩脚趾。
林默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在舰桥幽蓝色的光线下，深邃得如同两片浓缩了亿万星辰的、冰冷的宇宙。
“雷达发现不了它。”
他没有解释，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它就在我们外面，紧紧贴着我们。”
“不可能！”顾知夏下意识地反驳，这是对她身为王牌机师专业知识的挑战，“任何物质，只要存在，就一定会有能量或质量的反馈！除非它是真正的幽灵！”
“或许，它就是幽灵。”
林默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数百米厚的厚重舰体，看到了那个正趴在船壳上蠕动的“东西”。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像淬毒的钻头一样直刺脑髓的低频嗡鸣，毫无征兆地在舰桥内炸响！
舰桥内的灯光，在那一瞬间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仿佛电压不稳！
“唔！”
顾念秋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怀里的胡萝卜抱枕都掉在了地上。
她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无数人用指甲刮擦玻璃的尖锐噪音在她脑子里疯狂搅动，让她连站都站不稳，一下子跌坐在地。
顾知夏的情况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像是被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了进去，眼前的景象开始出现诡异的、扭曲的重影。
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恢复了一丝清明，死死扶住控制台，才没有倒下。
“精神……攻击？！”
她那张总是带着傲气的俏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骇与不敢置信的神色。
敌人，竟然越过了自然选择号那堪称变态的物理防御，直接对船内的船员，发动了攻击！
这是闻所未闻的攻击方式！
然而，林默依旧静静地坐在他的王座上。
那能让王牌机师都头痛欲裂的精神冲击，对他而言，不过是拂过神像的一缕微风。
“雕虫小技。”
他闭上了眼睛，庞大的意识，如同一尊苏醒的远古神只，与战舰最深处的反物质核心，彻底融为一体。
他的意志，便是这艘船的法则。
“四象壁垒，切换——世界树模式。”
随着他意念的下达，整艘自然选择号的内部，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变化。
原本冰冷、充满科技感的舰内照明，瞬间变得柔和、温暖，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如同雨后原始森林般的清新气息。
一丝丝肉眼可见的、仿佛金色花粉般的光点，从通风口缓缓溢出，在空气中如梦似幻地飘荡。
那股直刺脑髓的嗡鸣声，在接触到这些金色光点的瞬间，就像被烈阳照射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
顾知夏感觉那股钻心的头痛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泡在温润泉水中的、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极致舒适与安宁。
她惊愕地看着四周的变化，看着那些如同萤火虫般环绕着自己的金色光点，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跌坐在地的顾念秋，也停止了呜咽。
她好奇地伸出小手，接住了一颗飘落的光点。
那光点在她的掌心融化，化作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恐惧与不适。
“哇……好漂亮……”
她仰着挂着泪珠的小脸，看着这如同童话神迹般的景象，眼睛里重新闪烁起好奇与崇拜的光芒。
“在摸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林默的声音将姐妹俩的思绪拉了回来。
“知夏，启动所有对内防御系统，警戒等级提到最高。”
“小秋……”
他顿了顿，语气柔和了几分，仿佛神明对虔诚羔羊的垂怜。
“去做点夜宵，提神醒脑的。今晚，可能不会太平静。”
“啊？哦！好的！包在我身上！”
顾念秋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听到默哥哥的任务，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捡起她的胡萝卜抱枕，噔噔噔地就往厨房跑去。
对她而言，没有什么敌人是一顿饱含爱意的美食解决不了的。
顾知夏看着妹妹跑开的背影，又看了看依旧闭着眼睛，仿佛入定老僧般的林默，眼神复杂。
那句“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东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知道，这或许就是林默的方式。
用最平常的姿态，去面对最诡异的敌人。
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最强大的自信。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自己的战术岗位，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而在姐妹俩都看不到的、林默的意识世界中。
他那神只般的视角，已经清晰地“看”到。
在自然选择号的舰体之外，那只看不见的“蠕虫”，在“世界树模式”开启的瞬间，发出了无声的、充满极致痛苦的嘶吼。
它那试图钻入舰体的无形毒针，被一股更加蛮横的、充满生命法则的力量，硬生生给“挤”了出来！
“找到了。”
林默的意识，精准地锁定了那股痛苦波动的源头。
下一秒，他下达了第二个指令。
那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神谕。
“世界树，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