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吞噬了天边最后一抹残阳的余烬。
一轮皎洁的满月，挣脱云层的束缚，高悬于深蓝色的天鹅绒之上。
清冷如水的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将整片海域照耀得如同铺满碎钻的镜面，显出一种近乎虚幻的静谧。
自然选择号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船体上那层淡淡的电磁防御屏障，在月色下泛着微不可察的涟漪。
甲板上，咸湿的海风拂面而来，带着独属于大洋的、干净而凛冽的气息，终于将那份萦绕在鼻尖的、属于黑雾的腐朽与绝望，彻底吹散。
林默靠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身旁，顾知夏也难得地没有握着她的长枪，只是双臂环抱，静静地眺望着远方那片被月光染成银白色的海面。
她的侧脸轮廓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柔和，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丹凤眼，此刻也罕见地沉静下来，倒映着漫天星河。
“哇！默哥哥，姐姐，你们快看！”
顾念秋的惊呼声，打破了这份劫后余生的宁静。
她的小脸几乎要贴在栏杆上，指着远处的海面，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孩童般的惊喜。
“有海豚！”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群海豚正追逐着月光，不时跃出水面，划出一道道优美的银色弧线，又悄无声息地落入水中。
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与之前黑雾中那死寂绝望的地狱，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真好啊……”
顾念秋双手托着下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感觉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顾知夏的视线从海豚身上收回，眉头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那片黑雾，很奇怪。”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绝对不可能是初始区域后面，那片用来限制我们活动范围的黑雾。”
“我们早就已经甩开它不知道多远了。”
顾念秋眨了眨大眼睛，有些不解地问。
“那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样一片黑雾呢？”
林默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异常清晰。
“因为它，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东西。”
顾知夏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你的意思是……”
“里面的生物等级，高的很不正常。”
林默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平静海面，仿佛在回溯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
“LV25的巨鲲，还有最后那片由无数怪物组成的诡海。”
“这种等级的威胁，别说是我们，就算是龙骧舰队在全盛时期被卷进去，也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
顾知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愈发严肃。
“没错，那已经不是单纯的生存挑战了，那根本就是一场必死的屠杀。”
林默的视线，缓缓扫过依旧在正常运转的控制面板灯光，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更关键的是，在被卷入黑雾的瞬间，我们船上所有的探测设备，包括雷达和通讯，全部失灵了。”
“整整二十多个小时，我们就像一个瞎子和聋子，被困在了一个封闭的猎场里。”
他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丝冰冷的嘲讽。
“这个求生世界的主导者，虽然冷酷，但它制定的规则，至少在表面上是公平的。”
“它会发布任务，会给出提示，会用天灾逼迫我们不断变强，但它从来不会用这种方式，剥夺我们所有的反抗能力。”
“这不符合它的逻辑。”
驾驶舱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海风的呼啸声，与远处海豚的嬉戏声，交织在一起。
顾知夏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她不是笨蛋，她瞬间就明白了林默话语中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潜台词。
“有人……在针对我们？”
“或者说，是针对‘自然选择号’。”
林默给出了最终的结论。
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拥有着远超他们想象的能力，甚至可以暂时扭曲这个世界的规则，制造出一片必死的绝境。
一想到这里，顾知夏就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不过还好。”
顾念秋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氛。
她走过来，一左一右地抱住林默和顾知夏的胳膊，小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反正我们最终还是逃出来啦！”
“这一切，都是默哥哥的功劳！”
她仰起头，看着林默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崇拜与信赖，仿佛只要有这个男人在，天塌下来都不用怕。
林默看着她那天真烂漫的笑脸，心中的那份凝重，也消散了不少。
他伸出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其实，也要谢谢你们。”
他的目光，从顾念秋身上，移到了顾知夏的脸上。
“没有知夏在甲板上挡住那些怪物，我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思考对策。”
“更没有念秋那些能够永久增加精神属性的料理，我们也许根本撑不到雷达恢复，精神就会先一步崩溃，被那些幻觉和低语彻底吞噬。”
被他这么直白地夸奖，顾知夏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红。
她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移开视线。
“但是，最主要的功劳当然还是你的，林默。”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月光愈发皎洁，海风也带上了一丝凉意。
顾知夏看了一眼林默脸上那无法掩饰的疲惫，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喂。”
她的声音有些生硬。
“你去休息，这里我和念秋守着。”
林默摇了摇头，重新将目光投向那片平静的海面。
“不用，引擎瘫痪的冷却期刚刚结束，我让超级电容多充一会儿电。”
“等能量满了，确认一切系统都恢复正常，我再去休息。”
“有什么好确认的？”
顾知夏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也加重了几分。
“现在外面有电磁防御屏障罩着，就算真有什么不开眼的怪物摸过来，也根本不可能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你已经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了，立刻，马上去睡觉。”
林默有些无奈地转过头，看着她。
月光下，女孩那双总是带着锋芒的丹凤眼，此刻却写满了固执与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关心。
不知为何，林默的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夕阳下，那个柔软而微凉的吻。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
顾知夏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答应，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她强撑着，维持着自己高冷的姿态。
“快去吧。”
林默看着她那副嘴硬心软的可爱模样，疲惫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转身，朝着休息舱的方向走去。
背后，传来了顾知夏略显慌乱的声音。
“念秋，我们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当宵夜的！”
“好呀好呀！”
听着身后姐妹俩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林默独自一人，走进了安静的休息舱。
他没有立刻躺下。
而是靠在门边，静静地听着外面传来的，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还有女孩们压低了声音的、愉快的交谈声。
这艘冰冷的钢铁战舰，因为她们的存在，才终于有了一丝“家”的温度。
林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自己重重地摔在了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无边的倦意，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