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又只剩下了林默和顾知夏两人。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透过舷窗，洒在他们身上，在地板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远方的天空，已经有零星的星辰，开始闪烁。
寂静，在空气中弥漫。
但这种寂静并不尴尬，反而带着一种晚餐后的慵懒与惬意。
顾知夏端起那杯只喝了一小半的红酒，轻轻摇晃着。
深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下一道道漂亮的泪痕。
她的脸颊，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一抹淡淡的、动人的酡红。
“你酒量怎么样？”
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丹凤眼，此刻因为酒精的缘故，蒙上了一层水汽，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朦胧的媚意。
“还行。”
林默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给出了一个一如既往言简意赅的回答。
“呵。”
顾知夏轻笑了一声，她仰起脖颈，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
晶莹的酒液，顺着她优美的唇线，滑入喉中。
她放下酒杯，白皙的脸上，那抹红晕变得更加明显了。
“我其实……”
她舔了舔沾着酒渍的嘴唇，眼神有些飘忽地看着林默。
“从来没喝过酒。”
这个答案，让林默有些意外。
“感觉很奇妙。”顾知夏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的星辰，“脑袋里晕乎乎的，身体里却暖洋洋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融化了。”
“那就少喝点。”林默下意识地说道，伸手想把那瓶红酒拿开。
“啪。”
一只柔软却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顾知夏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迷离的眼眸里，带着一种不讲道理的执拗。
“我不管。”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却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
“你陪我喝。”
说着，她竟直接坐到了林默旁边的扶手上，身体微微向他倾斜，一股混合着红酒醇香与少女体香的温热气息，瞬间将他笼罩。
林默看着她。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泛着水光的双唇，看着她那双不再清冷，反而燃烧着某种情绪的眼睛。
他沉默了片刻。
最终，他收回了手，拿起酒瓶，重新将顾知夏空了的酒杯，倒满了。
“行，喝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来到这个世界，难得能这么放松一次。”
顾知夏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满足的弧度。
她端起酒杯，却没有立刻喝下。
她只是看着林默，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专注地看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的样子，深深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林默。”
她忽然开口，连名带姓地喊他。
“你……”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会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不会……像别人一样，把我和念秋丢下的，对不对？”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只剩下最赤裸的、最原始的祈求与不安。
那是一种生怕再次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兽般的恐惧。
林默的心，被这眼神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没有丝毫犹豫，迎着她的目光，无比郑重地，吐出了一个字。
“对。”
这个字，如同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顾知夏眼中所有的不安与惶恐。
也如同点燃引线的火星，引爆了她心中所有压抑的情感。
她放下了酒杯。
下一个瞬间，她俯下身，用那双总是握着冰冷兵器的、沾染过无数鲜血的手，轻轻地，却又无比用力地，搂住了林默的脖子。
在林默错愕的目光中。
她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柔软的、带着红酒微醺与滚烫温度的唇，直接印了上去。
没有试探，没有犹豫。
只有一种不顾一切的、赌上全部的决绝。
餐厅里很安静。
只有窗外的星辰，静静地见证着这一切。
林默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他便放松下来，抬起手，轻轻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良久。
唇分。
顾知夏没有离开，而是将头埋在了林默的颈窝里，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的皮肤上，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灼热。
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你知道吗……”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传来。
“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后来，我妈妈改嫁了。”
“她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我和念秋，就成了她人生里，可以被轻易抹去的、多余的污点。”
“她每个月会寄来一笔钱，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林默静静地听着，抱着她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是爷爷奶奶把我们拉扯大的。他们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们，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我从高中就开始拼命打工，在餐厅的后厨洗过盘子，油污熏得我几天都吃不下饭。我也在工地上搬过砖，一双手磨得全是血泡。”
“我把所有的钱都省下来，拼了命地拿奖学金，就是想让念秋能过得好一点，能继续像个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地读书，能买她喜欢的那些漂亮裙子。”
“我早就发过誓，我这条命，就是为了让她幸福。”
“谁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我就跟谁拼命。”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用血与泪磨砺出的、深入骨髓的坚硬。
她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再次看向林默。
“所以……”
“林默，谢谢你。”
“谢谢你给了我们一个家。”
“一个……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挨饿受冻的，真正的家。”
说完，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软在了林默的怀里，像一只耗尽了所有力气，终于找到了避风港的小猫。
林默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黑发。
窗外，星河璀璨。
这艘名为“自然选择”的冰冷战舰，在这一刻，有了它最温暖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