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晨光，并非来自恒星。
它是自然选择号的生态系统，模拟出的最接近地球清晨六点半的柔和光线。
光线穿透舷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由空气净化系统散发出的，混合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
林默睁开眼。
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少女的、淡淡的奶香味。
一个被压得不成样子的巨大胡萝卜抱枕，孤零零地躺在床铺的另一侧，无声地证明着昨夜曾有不速之客来访。
他起身，洗漱完毕，换上一身简单的黑色作战服。
走出房间时，厨房的方向已经传来了“滋滋啦啦”的、令人食指大动的煎烤声，伴随着顾念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的欢快声音。
这个小丫头，似乎已经将昨夜的恐惧，彻底转化成了制作早餐的动力。
林默没有去打扰她，而是乘着升降梯，来到了位于舰首最顶层的全景观测甲板。
这里是整艘船视野最好的地方。
巨大的穹顶式舷窗，提供了二百七十度的无死角视野。
脚下，是如绸缎般平滑的蔚蓝大海，一望无际。
身边，是触手可及的、般的朵朵白云，在战舰的力场护盾边缘被无声推开，形成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涟漪。
远方，几座翠绿小岛如同镶嵌在蓝色画布上的绿宝石。
偶尔有几只翼展奇特的白色海鸟，好奇地绕着这艘比山峦还要庞大的钢铁造物盘旋，发出一阵阵清脆的鸣叫。
这景色，美得不像人间。
更像一个精心雕琢的、华丽到令人窒息的囚笼。
林默靠在冰冷的舷窗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反物质核心带来的强大感知，让他能“听”到海风拂过舰体的声音，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可这一切越是真实，蓝悦口中的那个真相，就越是显得冰冷刺骨。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顾知夏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
她罕见地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黑色战斗制服，而是换了一套米白色的休闲运动装，将那身充满爆发力的矫健身材，衬托得柔和了几分。
一头银色长发随意地束成高马尾，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清爽。
她没有说话，只是学着林默的样子，走到他身边，并肩而立。
两人沉默着。
海鸟的鸣叫，云层的流动，以及战舰内部能量循环系统发出的、如同呼吸般平稳的嗡鸣，构成了一曲奇异的交响乐。
“很可笑，对吧？”
许久，顾知夏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浓浓的自嘲。
“我们拼死拼活，变强，战斗……”
“我们越是挣扎，看台上的‘观众’，或许就越是觉得有趣。”
她的目光，落在舷窗上自己的倒影上。
倒影里，那个眼神依旧锐利，眉宇间却藏着一丝疲惫与茫然的自己，是如此的陌生。
“神的游戏……”
她低声呢喃，像是在问林默，又像是在问自己。
“林默，你说，我们……真的有赢的可能吗？”
“我们的对手，是制定规则的神。”
“我们所做的一切，每一次变强，每一次胜利，会不会……都只是在祂们早就写好的剧本里，扮演一个稍微有趣一点的小丑？”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扎在她的心里。
这让她引以为傲的意志，都开始产生了动摇。
林默转过头，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总是清冷如霜的丹凤眼中，难得流露出的、近乎崩塌的脆弱。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也没有讲什么大道理。
他只是伸出手，指向那片壮丽到虚假的海天盛景。
“那就把这一切，都砸烂。”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残忍。
顾知夏猛地一愣。
林默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回她的身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倒映出一种不加掩饰的、冰冷的疯狂。
“祂们觉得这是游戏？”
“那就让祂们付出代价。”
“祂们想看戏？”
“那就把舞台和看台，连同祂们的神座，一起烧成灰。”
“我们或许无法决定游戏的开始。”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顾知夏即将崩溃的意志上。
“但我们可以选择，用最惨烈、最疯狂、最不计后果的方式，给这场狗屁游戏，画上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句号。”
顾知夏的心，猛地一颤！
她看着林默那张线条硬朗的侧脸，看着他那双倒映着整片星海，却燃烧着毁灭之火的眼眸。
她心中的那份迷茫、动摇、无力……
仿佛被一股更加强大、更加纯粹的意志，瞬间击得粉碎！
是啊。
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顾知夏，什么时候需要去考虑胜算这种东西了？
既然不甘，那就去反抗！
既然是笑话，那就把这场笑话，变成所有人的噩梦！
一股久违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纯粹的战意，如同地底喷薄的岩浆，瞬间在她的胸膛里爆燃！
那不是为了荣耀，也不是为了生存。
那是一种要将高高在上的神明，都从云端拖入泥潭，一同毁灭的、决绝的疯狂！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兴奋！
她猛地转过头，那双丹凤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足以焚尽星辰的炽烈火焰！
她迎上林默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狂傲的弧度。
“好。”
一个字，斩钉截铁。
“那就从‘利维坦’开始。”
“先把这第一块棋子，砸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