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罗盘还在掌心震颤，指针死死咬住北方，那道门户刻痕的轮廓仿佛在皮肉下蠕动。李文收起罗盘，指尖残留着地下深处传来的脉动，像是某种沉睡之物正随呼吸起伏。他转身走向铁树，银灰色枝干仍在滴落黏液，每一滴砸入沙地，都激起细微的星芒。
他蹲下，将罗盘嵌进树根周围的沙层。凹槽对准滴落点的瞬间，指针猛然迸出蓝光，沙地如水波荡开，露出下方交错的金属根系。甘露精灵浮出，一滴清露落在泪液上，银色微粒在光下旋转，排列成短促的符文，随即消散。
李文取出小麦精灵，将其轻轻按入泪液与沙的混合物中。泥土骤然翻涌，一根荆棘破土而出，表面泛着冷铁光泽，边缘锋利如刃。铁蔷薇主干迅速拔高，枝条展开，根系扎入更深的沙层，发出金属摩擦般的轻响。它不动，却像在倾听地底。
赤奴牵马走近，雪豹伏在十步外，耳朵警觉地抖动。他低声道：“昨夜埋的噬铁藤有动静，像是被什么引着往这边爬。”
李文点头，目光未离铁蔷薇。它忽然轻微震颤，一根侧枝弯折，刺入沙地，片刻后抽出，尖端串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精铁球，表面光滑如镜。
“它能凝铁。”李文伸手接过，重量沉实，敲击声清越如钟。
话音未落，东南方向尘烟扬起。五十骑疾冲而来，为首者手持火油罐，直扑铁树。赤奴立刻吹哨，雪豹群从侧翼扑出，利爪撕开马腿，逼停前队。但仍有十余人绕过阻截，冲至铁树三十步内。
铁蔷薇枝干猛然张开，根部沙粒如磁石吸附，瞬间凝成三颗精铁球，呼啸射出。第一颗击穿火油罐，油液泼洒；第二颗撞碎马头；第三颗贯穿一名马贼咽喉。燃烧的油液溅落地面，沙粒竟迅速包裹火焰，凝成黑色铁壳，火势被封死在壳内。
一名马贼挥刀劈向主干。刀刃触及枝条的刹那，崩出裂纹，随即碎裂。铁蔷薇三根侧刺离枝，如箭射出，穿透其咽喉、肩甲与大腿，将人钉在沙地。其余马贼骇然后退，却被雪豹群逼入死角。
云姬提沙盘赶到，目光扫过俘虏。她忽然抬手，沙粒在空中凝成半球屏障，将三人隔开。几乎同时，其中一人怀中火药囊膨胀，轰然炸开。冲击被屏障压向地下，沙地塌陷半尺，但无人受伤。
铁蔷薇根系暴长，破土而出，交织成两米高围栏，尖刺朝内，将三名死士困在中央。他们挣扎着撕扯衣襟，露出腰间缠绕的备用火药带。
李文缓步上前，割破手掌，血滴落在一名死士额头。甘露精灵浮现，清露渗入皮肤，那人原本因毒火灼烧而发黑的血管迅速恢复色泽，呼吸平稳。他瞪大眼，低头看向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臂，又望向李文。
“我……能活？”他声音嘶哑。
“你若愿降，便活。”李文说。
那人猛然撕下左臂上的狼头纹身，跪地叩首：“我愿为王铸兵！我本是龟兹铁匠，被杨秋强征入伍！”
其余俘虏纷纷跪倒。李文命人解绑，带至后方空地。
当夜，于吉不知从何处出现，蹲在沙盘前，用枯枝划动沙粒。他忽然停手，指向铁树根部：“底下有水声。”
李文召来铁蔷薇，令其深入沙层。不久，根系带回湿沙，水汽蒸腾。铁蔷薇吸收后，铁刺表面浮现出细密星纹，排列方式与玉琮碎片的凹槽完全吻合。
李文唤来日曜花精灵，光束照在星纹上。纹路逐段亮起，最终连成完整图谱——正是玉门关以北三百里内所有地下暗河的流向图。
赤奴站在一旁，伸手抚过一根铁刺，指尖被划破，血珠渗入金属。铁刺微微震颤，竟将血珠吸收，表面星纹流转加快。
“它认血。”于吉咧嘴一笑，“不是谁都能使唤的。”
李文未答，取出青铜罗盘，将玉琮碎片嵌入背面刻痕。两者严丝合缝。指针缓缓转动，最终指向东方。铁蔷薇所有枝条同时偏转，如受无形牵引，齐齐指向同一方向。
“它在回应地脉。”云姬轻声道。
李文下令在铁树周围布防。噬铁藤被重新埋入沙地，形成环形缓冲带；云姬以空间沙盘叠加屏障，覆盖整个区域；铁蔷薇主干扩张，铁刺密布，形成天然牢笼。
子夜，地脉震动再起。罗盘指针逆时针狂转，沙地裂开细缝，金属根系剧烈抖动。铁蔷薇猛然吸力，将震动能导入自身，枝干新增三条银色纹路，如同年轮刻下。震动平息后，根部沙土松动，半块青铜残片露出，刻着“轩辕”二字。
李文拾起残片，放入罗盘凹槽。指针静止，不再指向北方，而是微微偏移，落向西北。
他明白，铁树不是终点，而是钥匙。
次日清晨，俘虏中的铸剑师被带到铁树前。他盯着铁蔷薇凝出的精铁锭，伸手敲击，又用磨石打磨断面，脸色渐变。
“这铁……纯得不像人间之物。”他喃喃道，“用它铸剑，可断青铜，裂玄铁。”
李文递过一块：“你试试。”
铸剑师当场支起简易炉灶，将精铁熔化，浇入模具。半个时辰后，匕首成型。他持匕斩向随身青铜短剑，刃口如切腐木，青铜剑齐根断落。
围观工匠一片哗然。三百人陆续上前，自愿割掌滴血于铁蔷薇根部。血珠渗入沙地，瞬间被吸收，每人额前浮现出一朵微型铁花印记，银光微闪，随即隐去。
“从今日起，你们为铁军。”李文说。
赤奴走来，手中握着新铸的护心镜。镜面光滑如水，倒映晨光。他用指节敲了敲，声音清越。
“这东西，能挡匈奴重锤。”他说，“比狼皮甲强百倍。”
李文点头，望向铁树。铁蔷薇主干微微摇曳，一根侧枝缓缓垂下，尖端指向他掌心。
他割开手掌，鲜血滴入树心。铁蔷薇剧烈震颤，所有枝条弯曲，如臣子跪拜。刹那间，一股意念顺血而上，撞入识海——
“西域地脉，可铸天兵。”
三百铁军工匠同时抬头，掌心铁花印记发烫，瞳孔闪过银光。
李文闭目，任那意念在识海中回荡。再睁眼时，铁蔷薇已恢复挺立，但枝条排列方式变了，像是重新校准了某种方位。
他取出罗盘，准备再测一次地脉流向。
就在此时，铁蔷薇一根新生的嫩枝突然断裂，断口平整，像是被无形之力切断。枝条坠地，沙面微微下陷，露出一小截埋藏极深的金属链，锈迹斑斑，却仍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