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边缘的铜板突然滑落，压住的炭信一角翘起，露出指印的裂痕。李文的手指停在羊皮地图上方，目光从罗盘移向那封信——角度变了，不是风，也不是鼠虫碰过。
他站起身，未披外袍，径直走向帐门。
帐帘掀开时，一股热风扑面，夹着焦糊的麦秆味。西北方向的天际泛着橙红，火光在沙丘间跳跃，像一串移动的炭珠。红柳哨站的树脂珠已炸裂，碎粒散在沙地上，还在微微发烫。
骨哨贴上唇角，三短一长。
营地内立刻有了动静。守夜的族人从帐中冲出，有人抓起木棍，有人提着水囊就往火场方向跑。几个年轻子弟刚要动身，被李文抬手拦下。
“不是救火。”他说，“是迎敌。”
那人顿住，喘着气：“可粮仓在烧——”
“烧的是空囤。”李文盯着远处火光的走向，“他们想引我们过去。”
他转头唤来一株夜光草精灵，指尖轻点其叶片。精灵贴地滑出，荧光在烟尘中划出一道低矮的弧线，迅速延伸向火场侧翼。三息后，荧光在沙地上勾出七处凹陷，呈半弧形分布。
埋伏点。
李文抽出腰间短刀，刀柄在掌心转了半圈，握紧。
“红柳，燃枝。”
四株守夜红柳同时抖动，枝条自燃，火焰顺着树身爬升，却不向四周蔓延。火势被控制在树体内部，形成四根立于沙地的火柱。树脂受热炸裂，浓烟升腾，随风扩散，像一道灰幕横在营地与火场之间。
“麦芒，织网。”
地下传来细微的震动。麦芒的根系从四面八方穿出沙层，如细线般交错延伸，覆盖了夜光草标记的七处凹陷区域。每一根根须都绷得笔直，静待触碰。
“低姿前进，两人一组，守住粮道主口。”李文下令，“没有我的信号，不准出烟幕。”
族人们蹲身前行，借烟雾掩护，沿预定路线散开。有人脚步急促，被身旁同伴拽住肩膀，硬生生压低身形。
火场那边传来马蹄声，杂乱而急促。几道黑影从火光中冲出，弯刀在手，直扑烟幕边缘。他们显然没料到烟雾会如此浓密，冲入后立刻放缓速度，左右张望。
第一人踩中麦芒根系。
根须瞬间收紧，缠住脚踝，猛地一扯。那人向前扑倒，手中刀脱手。未等他起身，第二人、第三人接连踩中，绊倒一片。
烟幕中，李文抬手，短刀刀刃朝上一扬。
四名族人从侧翼包抄，手持木棍与短刀，直扑被困敌军。一人试图爬起举刀，被木棍击中手肘，骨头发出闷响。另一人刚要喊叫，脖颈被压住，沙土堵入口中。
火场边缘的骚乱持续不到半刻钟。
残余的匈奴马贼见伏击失败，阵型已乱，不再恋战，翻身上马，向西北方向撤退。临走前，其中一人猛然抽出火把，狠狠掷向沙地一处低洼。
引火索被点燃。
细小的火星沿着沙缝快速爬行，向下延伸。李文鼻尖一动，闻到一股刺鼻的油腥味——沙下埋了油囊。
他立刻召来棉铃虫精灵。三只通体雪白的虫体破土而出，口器张开，迅速啃咬沙层。沙土被刨开，露出一排陶制油囊，表面已有裂纹，油液渗出。
“覆沙，阻燃。”
棉铃虫用前肢扒动四周沙土，将油囊完全掩埋。同时，李文挥手，两株红柳的枝条猛然下垂，树脂滴落，在沙面形成一道黏稠的隔离带。
火线爬至隔离带前，被树脂黏住，火焰渐渐熄灭。
远处，最后一名匈奴骑兵勒马回望，见火势未如预期爆发，又见烟幕中人影闪动，似有援军集结，不再迟疑，抽鞭疾驰而去。
营地恢复安静。
火光渐弱，只剩下几座空粮囤在余烬中冒着黑烟。五名族人被抬回营地，其中两人手臂脱臼，一人肋骨处有踢伤，呼吸急促。其余人虽未受伤，但脸色发白，手还在抖。
李文走到伤者身边，召来雪莲精灵。精灵悬浮于伤者上方，寒气缓缓释放，渗入皮肉。脱臼的关节开始回位，呼吸也逐渐平稳。
一名族人坐在沙地上，低头看着自己沾了灰的手掌，忽然开口：“我们……真的打退他们了？”
没人回答。
另一人靠在粮袋堆旁，声音发颤：“刚才那一刀，他是真要砍我脖子……不是演练。”
李文站在火堆边，盯着那几座被烧毁的粮囤。
灰烬中，一株红柳的残枝仍在微微颤动。他蹲下，伸手触碰焦黑的树干。片刻后，树皮裂开，嫩芽从内部钻出，带着微弱的荧光。
“它还能活。”他说。
族人们陆续围拢过来，有人开始清理现场，有人检查剩余粮袋。一名青年走到李文面前，声音低但清晰：“接下来，我们怎么守？”
李文抬头，看向西北方向的沙丘线。
“从今往后，粮道每十里设一处哨点。”他说，“地表种红柳，每株间隔三十步，枝条每日修剪，保持视野通畅。地下埋麦芒种子，根系织网，监听三十步内任何移动。”
他顿了顿，手指在沙地上划出一条线。
“双层哨网，昼夜不息。红柳负责预警，麦芒负责控场。人只在后方待命，等信号再动。”
“可……精灵能一直用吗？”
“能。”李文说，“它们越战越强，只要根还在，就不会断。”
有人低声问：“要是再来更多人呢？”
李文没立刻回答。他从怀中取出罗盘，放在沙地上。星纹微闪，指针缓缓转动，最终停在西北偏北的位置。
“他们会再来。”他说，“但下次，不会是偷袭。”
他站起身，拍去手上的灰。
“今晚加哨，双岗轮值。伤者由雪莲精灵照看，明日开始，所有守粮队重新编组，按演练表现分队。”
族人们陆续散去。
李文独自站在残火边，看着那株新生的红柳芽。火光映在罗盘表面，星纹与焦痕重叠。
远处沙丘上，一只沙狐悄然立起，鼻尖微动，嗅着风中的血味。它没有叫，也没有动，只是静静望着营地的方向，耳朵突然向后压平。
李文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