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把玉牍放在石案上，裂痕横贯如闪电爬过冰面。他没说话，只是用拇指抹了下剑柄上的血痂，那道新裂纹硌得指腹发疼。
于吉蹲在案前，枯手搭上玉牍边缘。他闭眼，嘴里念着没人听懂的音节，龟甲在身侧轻轻震颤。云姬坐在三步外，麦芒藤缠着她的手腕，绿芽贴在脉门上不动。她脸色还是白的，但呼吸稳了。
“要读出来，得烧一道星纹。”于吉睁开眼，看向李文。
李文点头，掌心贴上玉牍裂缝。星纹之力缓缓渗入，金光顺着裂痕游走，像活物般修补残文。石案边缘的草叶突然抖了一下，接着整片沙地微微起伏，仿佛地底有东西在翻身。
风停了。
不是缓下来，是直接断了。天上云层凝住，连远处驼铃都哑了。李文察觉不对，立刻抽手，可已经晚了。
玉牍猛地一烫，裂痕里爆开一道青光，直冲天际。
空气开始震。不是震动，是震——每一粒沙子都在高频颤动，人牙根发酸。李文抬手，银杏精灵瞬间展开，根须贴地铺开半圈，压住躁动的砂石。赤炎火苗在肩头跳了两下，忽然变得滚烫。
“收束灵气。”李文低声说。
黑鳞精灵滑到石案四角，液态金属躯体压住地面，形成四个锚点。葡萄藤从地下钻出，缠住众人脚踝，防止被无形力量掀飞。赤奴和呼衍铁站在外围，手按刀柄，盯着天空。
那道青光没散，反而往下沉，扎进地底。整片戈壁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散，所过之处，草木疯长。一株枯死的胡杨树突然抽出嫩枝，三息内长到两人高，叶子绿得发黑。
于吉抬头，声音发紧：“它不是在泄露信息……是在唤醒什么。”
李文闭眼，召来松树精灵。那株通体灰褐的树灵刚落地，根须一触沙土，整棵树猛地一抖，枝干扭曲成弓形，树皮裂开细缝，渗出树脂般的光液。
“不对。”李文立刻召回它，同时让银杏根须缠住松树主干，像固定伤肢一样稳住它的灵体。松树精灵剧烈震颤，叶片发出高频嗡鸣，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要往地底钻。
他俯身，掌心贴地。
星纹之力顺着手臂沉入地下，沿着地脉延伸。三息后，他睁眼。
“昆仑在动。”他说。
不是地震，不是崩塌。是呼吸。整条山脉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地脉随其心跳起伏，灵气如潮水般周期性涌向西域腹地。每一次“吸气”，万物生长；每一次“呼气”，空气凝滞。刚才那道青光，只是第一波潮头。
“灵气潮汐？”于吉喃喃，“上古传说里，天地初开时才有这动静。”
李文没答。他盯着远处天际线，那里空气已经开始扭曲，像热浪蒸腾，但温度没变。赤炎精灵突然离肩，火苗拉长成丝，不受控地朝那方向飘去。
“回来。”李文喝。
赤炎抖了一下，火光缩回，但仍在原地悬着，像被无形绳索牵住。
他知道不能再等。
“黑鳞，钉住我。”他说。
黑鳞精灵立刻滑到他脚下，金属躯体迅速延展，化作一根粗桩刺入沙地。葡萄藤缠上李文腰腹，另一端牢牢绑在黑鳞桩上。他迈步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粘稠液体里，空气阻力越来越大。
十步外，灵气漩涡已经成形。直径三十步，沙石悬浮，草木倒卷而上，在空中碎成粉末又重组。中心处，一道青紫色光柱直通云层，云被搅成漏斗状，缓慢旋转。
赤炎精灵终于挣脱控制，化作一道火线冲进漩涡。
李文咬牙跟进。
踏入漩涡边缘的瞬间，身体像被千万根细针同时刺入。星纹之力自动护体，金光覆体，硬扛灵气冲刷。他逆流而上，每一步都在消耗经脉，耳边全是尖锐鸣响，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
越往里，阻力越强。到二十步时，葡萄藤发出绷断的轻响，腰腹一松。他没停，继续走。
二十一步。
二十二步。
赤炎的火光就在前方，悬浮在光柱中心。它不再狂躁，而是静静燃烧，火心映出一棵树的轮廓。
李文抬头。
青铜神树幼苗，高不过三尺，悬在空中。通体青灰，枝干如铸，叶片未生，但根系却散开成网，化作十二道光丝，射向不同方向。每一道光丝尽头，都有一个模糊的光团在脉动，像是遥远世界的投影。
他认得那种光。
和他用天赋打开的跨世界通道一模一样，只是更稳定，更古老，像是源头。
赤炎精灵缓缓落地，跪在树苗前，火焰低伏，如同朝拜。
李文站在三步外，没再靠近。他能感觉到，那棵树在“呼吸”，和昆仑的节奏一致。每一次脉动，十二个光团就同步亮起，像是被同一根线串着。
“它活着。”他低声说。
身后传来脚步声。于吉走到了漩涡边缘，停下。他抬头看着那棵幼苗，手里的龟甲碎成了两半。
“不是终点。”他声音哑了，“是门开了。”
李文没回头。他抬起手，看了看剑柄。
血已经干透，裂纹又深了一分，边缘参差，像被什么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