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在沙地上凝成的冰花已经碎了，李文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残冰。寒气顺着皮肤爬上来，他没缩手，反而将袖口撕下一小块布，裹住那点残渣。
呼衍铁站在三步外，枪靠肩，没说话。
“还能用。”李文把布条收进怀里，“血里混了他们的霜晶，没散干净。”
赤奴从马背上跳下来，低声问：“现在就追？”
“不。”李文摇头，“他们不会留在原地。但总会有人回去收尸，或者补漏。”
他从袖中取出一粒蒲公英种子，弹进风里。种子飘到半空，轻轻炸开，洒出细如尘的微光孢子，随风扩散。几只夜行沙狐从沙丘后探头，鼻子抽动，被那点微光吸引过来。
李文又唤出甘蔗精灵，滴下一滴甘霖在沙地上。甜味扩散，沙狐凑近舔舐。他趁机取出三枚木棉纤维编成的小环，迅速套在其中三只沙狐颈后。纤维贴着皮毛收紧，嵌入浅层，不伤肉，却牢固。
“去。”他轻拍最壮那只的背。
沙狐低叫一声，转身窜入夜色。另外两只紧随其后，消失在沙丘之间。
呼衍铁看着它们远去的方向：“真能带回来东西？”
“它们眼里看到的，我能看见。”李文盘膝坐下，闭眼，意识顺着蒲公英孢子残留的轨迹延伸。
他“看”到了——沙狐奔跑，沙粒打在腿侧，风声在耳畔掠过。二十里外，一片起伏的沙丘群中，地面突然塌陷，一只沙狐失足跌入坑中，挣扎几下没了动静。另外两只急停，伏低身子，借着月光，看到坑底铺着金属板，反射出冷光。
还有水声。
不是地表的流水，而是从地下深处传来的、持续不断的滴答声，像是某种管道在渗水。
李文睁眼。
“西北方二十里，有坑，底下是金属结构。”他睁开眼，“不是临时营地，是早就埋下的。”
呼衍铁皱眉：“什么人会在沙漠底下埋铁板？”
“罗马人。”李文站起身，“他们的水道系统，用的就是拱形铁石结构。楼兰古籍里提过，西引渠曾通到月氏边境，后来沙暴掩埋，没人再找。”
赤奴摸了摸下巴：“你是说，他们挖开了古渠？”
“不止是挖。”李文抓起罗盘，星图光点微微偏移，指向西北，“他们在用那条渠，做掩护。”
呼衍铁明白了：“所以火攻烧不到，风沙盖不住——他们从底下走。”
李文点头：“传信环还能用。等天亮前，我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走哪条路线。”
他没再说话，而是唤出仙人掌精灵，让它们的根系扎进沙层，顺着地脉湿度探测。不到一盏茶工夫，精灵传来反馈——地下三丈，确有稳定水流，走向与西引渠记载完全吻合。
“不是偶然。”李文收起精灵，“他们是冲着这条道来的，早就规划好了。”
赤奴低声问：“要不要带人去堵？”
“不能动。”李文摇头，“他们设陷阱，就是为了逼我们出兵。我们一动，就落进他们的节奏。”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我得进去看看。”
呼衍铁立刻反对：“里面黑，有水，还有机关。你一个人下去，等于送死。”
“我不是硬闯。”李文从怀中取出一团木棉，“精灵能织浮垫，借水流滑进去，不碰地，不触墙。”
他顿了顿：“而且，他们不知道我们发现了这条道。只要我不惊动他们，就能看到他们不想让人看的东西。”
呼衍铁咬牙：“至少让我陪你一段。”
“不行。”李文已经脱下外袍，“你在外面守着。如果沙狐传信环发烫，说明里面有变，你就带人撤到楼兰中转站，别回头。”
他把罗盘塞给呼衍铁：“星图如果乱跳，就是地下有大动静。到时候，你按上次的路线走。”
说完，他转身走向西北方向。
呼衍铁想追，被赤奴拦住。
“让他去。”赤奴盯着李文的背影，“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李文走得很稳。二十里沙路，他没用疾行，而是贴着沙丘阴影移动，避开可能的哨点。到那片塌陷区时，天还没亮。
坑底金属板已被移开一角，露出下方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湿冷的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铁锈和淤泥的味道。
他蹲下，让木棉精灵织出一张薄如纸的浮垫，铺在洞口边缘。自己躺上去，轻轻滑入。
水流不急，但足够托起浮垫。他顺流而下，身体贴着水面，头微抬，避开低垂的石棱。通道是拱形的，石壁上嵌着铁条，年代久远，锈迹斑斑，但结构依旧牢固。
走了约半炷香时间，前方出现岔道。左道水流湍急，右道几乎静止。他让浮垫贴右道边缘滑行，避开水流扰动。
越往里，空气越闷。他能听到远处有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在石阶上走动。还有金属碰撞的响，像是工具在敲打什么。
浮垫缓缓漂过一段弯道，前方突然开阔。他抬头，看到一片半塌的石室，墙上刻着罗马数字和星轨图，和之前缴获的青铜齿轮纹路相似。
但他的目光立刻被角落吸引——一具尸体倒在淤泥里，穿着罗马佣兵的皮甲，脖子上有勒痕，显然是被灭口的。
李文没动，而是让浮垫继续漂，绕到石室另一侧。他在淤泥中摸到一块铜盘，表面刻着北斗七星与黄道十二宫交错的星图，边缘一圈铭文，是月氏古语。
他认得那句话：“神庙之钥。”
手指抚过铭文，确认不是伪造。这不是作战地图，也不是军械图纸——这是通往某个地下空间的坐标盘。
他刚把铜盘收进怀里，头顶沙层突然松动，碎石落下，砸在水面，溅起水花。
浮垫微微下沉。
李文立刻意识到——塌方要来了。
他没起身，而是紧急召唤木棉精灵，在头顶织出蜂窝状气垫，贴紧石顶。下一秒，大片沙石砸落，被气垫缓冲，只漏下零星碎屑。
但出口已经被埋。
水流开始变急，显然是上游结构受损，水压增大。他顺着水流往回漂，却发现来路已被泥沙堵死。
浮垫在急流中打转，他死死护住铜盘，借着水流冲力，往另一条未探明的支道滑去。
水流越来越急，通道变窄。他撞上一次石角，肩膀传来钝痛，但没松手。
终于，前方透出微光。
是裂缝透进来的晨光。
他顺着光爬出水面，趴在浅水区喘息。铜盘还在，裹在防水布里，没湿。
他抬头，天边刚露白。
远处沙丘上，最后一只沙狐卧着，颈后的传信环发着微光，像一颗不灭的星。
李文站起身，拍去脸上的泥沙，把铜盘递给赶来的呼衍铁。
“不是军械。”他说，“比军械重要。”
呼衍铁接过铜盘，皱眉：“这玩意能打仗？”
“能通路。”李文抹了把脸，“一条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的路。”
沙狐忽然抬头，耳朵抖了抖，转身消失在沙丘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