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边缘的蓝烟尚未散尽，那三个字还悬在空中——“清道夫至”。
李文没有动。他的双掌仍贴着地面，机械右臂的纹路像烧红的铁丝般一寸寸亮起。刚才那一波气运灌注几乎抽空了他体内所有力量，可他知道，现在不是停下的时候。
云姬的手指卡在裂空匣的边缘，指尖微微发颤。她没抬头，声音却穿透风沙：“东侧防线出现金属共振，频率不属于任何已知材质。”
话音刚落，第一只机械体破土而出。
它不像人，也不像兽，通体由暗灰色合金拼接而成，关节处没有缝隙，却能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它的头部是一块平整的镜面，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有一道竖线缓缓裂开，像是睁开了一只眼。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从每一处发光蘑菇的根部钻出，数量迅速蔓延至数十。
“它们在吃空间。”云姬低声道，“每吸收一次波动，体型就扩大一分。”
李文终于抬手，掌心朝上。一道微弱的金光自指缝间升起，是植物神经网最后的回应信号。他闭眼，意识沉入网络深处。
红薯精灵的根系已经断裂七成，银杏精灵的时间锚点接连崩塌，翡翠藤蔓构成的屏障被某种高频震动摇晃得支离破碎。那些机械体并不急着进攻，而是像工蚁一样有序推进，一边吞噬空间残流，一边将自身结构重组加固。
“常规攻击无效。”云姬调出能量反馈图谱，“它们的外壳会随受击强度自动增厚。”
李文睁眼，目光落在最近的一只清道夫身上。它正踩过一株枯死的灵米苗，脚底溅起的不是尘土，而是细碎的空间碎片。
“那就不用常规手段。”他说。
右手指尖猛地划过左掌，割开一道口子。血未滴落，就被掌心涌出的气运之力蒸腾成雾，顺着地下根系扩散开来。这是最高权限指令——**殉道模式**。
瞬间，所有存活的植物精灵同时震颤。
红薯精灵率先响应。它们蜷缩进土壤最深处，根茎剧烈膨胀，随后轰然爆裂。每一次自毁都释放出浓烈的生命气息，形成一圈圈淡绿色的冲击波，短暂干扰了清道夫的能量吸收场。三息之内，十七只机械体动作停滞，外壳出现细微龟裂。
但这只是刹那的喘息。
更多的清道夫踏过同伴残骸继续前进，裂缝转瞬修复，甚至比之前更厚实。
“不够。”李文咬牙，“还得再压一次。”
他将左手按回地面，双臂的机械构造全面激活。这一次，他不再控制输出节奏，而是直接撕开体内最后一道气运封印。磅礴的力量如江河倒灌，冲进植物神经网主干。
云姬察觉到异常，猛地抬头：“你要强行催生？现在地脉不稳，万一失控——”
“没别的选择了。”李文打断她，“它们要的是这片土地的根基，那就让根基自己站起来。”
话音落下，整片沙漠开始震动。
自试验田中心，一道青铜色的光柱冲天而起，撕开云层直抵高空。沙石翻滚下陷，露出一条粗壮无比的根系，表面缠绕着无数藤蔓与年轮般的纹路，每一寸都在快速生长。
生命之树，破土！
它的主干并非木质，更像是由千万种植物基因融合而成的活体结晶，外层覆盖着流动的绿意，内部隐约可见脉络跳动。枝条伸展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已高出百丈，叶片展开时散发出原始而纯粹的生命波动。
第一波冲击来自树根。
方圆十里内的所有植物残株突然复苏，哪怕只剩下一截断茎或半片叶子，也都疯狂生长，缠住清道夫的腿脚。这些临时催生的植株寿命极短，几秒后便枯萎化灰，但在死亡前成功拖住了三十多只机械体。
紧接着，生命之树的主干发出一声低鸣。
那是超越听觉范围的震荡，却让整个空间为之一滞。所有正在吸收能量的清道夫集体僵住，镜面头颅上的竖缝剧烈收缩，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它们的外壳开始剥落，露出内里复杂的齿轮结构，而这些齿轮正以错误的方向疯狂旋转。
“结构性崩解开始了。”云姬盯着监测晶石，语气紧绷，“但还有三分之一保持完整，它们在尝试屏蔽频率！”
果然，剩余的清道夫迅速聚拢，背对背组成环形阵列，中央一只体型更大的个体抬起双臂，肩部打开两扇扇叶状装置，开始反向释放一种灰白色的噪音。
两种波动在空中碰撞。
生命之树的枝叶剧烈摇晃，几根新生枝条当场断裂，落地即化为粉末。而清道夫一方也不好受，外围五只机械体直接炸裂，碎片中飞出大量细小金属虫，落地后又迅速重组。
李文脸色一白，嘴角溢出血丝。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置于胸前，然后猛然向两侧拉开。一道金色符文自心口浮现，正是于吉当年所授的“万物生长”神术印记。
这一次，他不再局限于催生单一物种，而是将神术推向极致——**以己身为种，引万灵归源**。
金光从他体内爆发，顺着双脚流入大地，再经由生命之树的根系喷涌而出。整棵树像是被点燃，通体泛起炽热的白光，枝叶疯狂延展，竟在突破大气层的瞬间，于星空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那些残存的清道夫再也无法抵抗。
它们的外壳一块块剥落，内部结构熔断，最终像沙塔一样坍塌成堆。最后一只试图逃遁的机械体刚跃起三尺，就被一根从天而降的藤蔓贯穿胸腔，拖回地面碾成齑粉。
战场安静了。
风重新吹过沙漠，卷起些许灰烬。生命之树依旧挺立，但光芒已减弱大半，枝叶边缘开始泛黄。
李文单膝跪地，右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机械纹路黯淡无光，体内气运近乎枯竭。
云姬踉跄着走来，手里紧握裂空匣。她的脸色苍白，显然也耗尽了精神力。
“清道夫……全灭了？”她问。
李文没回答。他抬起头，望向夜空。
就在刚才，生命之树触及星空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遥远的宇宙深处，有数不清的光点正在集结，排列成整齐的舰队阵型。那些光点冰冷、规律、毫无生机，却带着压倒性的秩序感。
那是更多清道夫。
不止一支，而是成建制的部队，正从不同方向逼近这片星域。
云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忽然浑身一震。裂空匣的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一段刚刚截获的星图轨迹——三条交错的航线，终点全都指向西域。
“它们不是来试探的。”她声音很轻，“这是清扫行动的前哨。”
李文慢慢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他走到生命之树的主根旁，伸手抚摸那仍在微微跳动的表皮。
“它们以为这里是荒地。”他说，“可以随便播种，随便收割。”
云姬站在他身边，看着星空中的光点逐渐增多。
“接下来怎么办？”
李文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抬起手，将最后一丝气运注入树根。
生命之树轻轻震颤了一下，一片叶子飘落，正好落在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