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精灵的叶片还在微微颤动，方向始终朝向来路。李文脚步一顿，左手已按在腰间的木匣上，指节轻扣边缘，却没有打开。
赤奴察觉到异样，立刻侧身横斧，背靠石壁，目光扫向后方通道。那里的空气似乎比别处更沉，呼吸间带着一丝涩意，像是吸入了细沙。他喉咙发紧，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手臂外侧时猛地一僵——皮肤下浮起几道青线，像树根般缓缓蔓延。
“不对。”他低声道，声音有些发哑，“这东西钻进来了。”
云姬已经蹲下，手指贴地，耳根的藤蔓轻轻卷曲，像是在感应什么流动的节奏。她没抬头，只说：“地脉在震，不是机关启动，是里面的东西醒了。”
李文没说话，而是将青铜钥匙从木匣中取出，握在掌心。钥匙冰凉，但那丝微弱的脉动比之前清晰了些，仿佛与某种频率正在同步。他闭眼，指尖顺着钥匙上的叶脉纹路缓缓摩挲，忽然察觉到一股杂乱的气息正从四面八方渗出，混在空气里，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周围的生命力。
这不是攻击，是污染。
他睁开眼，低声下令：“退后三步，别碰墙壁。”
两人依言后撤。李文盘膝坐下，将钥匙平放在身前，随后手掌贴地，唤出所有随行的植物精灵。藤蔓、兰草、蕨类的小型灵体一一浮现，在他周围形成环形阵列，叶片齐齐转向石室四壁。
“它们不是敌人。”他说，“只是被搅乱了。”
赤奴皱眉：“谁？”
“住在这里的。”李文声音很轻，“这座洞府不是死的，它有生灵。可现在，它们和我们一样，被那股邪气扰了神识。”
话音刚落，石室角落的岩缝中渗出一团绿雾，浓得化不开，带着腥气。雾中隐约有影子晃动，像枯枝扭曲成的人形，朝他们缓缓逼近。藤精灵立刻警戒，叶片竖起，准备释放屏障。
“别动手。”李文伸手拦住，“它们在害怕。”
他收回防御指令，转而让所有植物精灵静止不动，只维持最基本的生机波动。他自己也放缓呼吸，心跳跟着放慢，像是融入这片地下空间的节奏。然后，他开始吟诵契约之音——不是为了召唤或命令，而是像春风拂过林梢那样，轻轻拨动空气中那些紊乱的频率。
音节不高，却稳定。
片刻后，绿雾停住了。那团雾中的影子不再前进，反而微微晃动，像是在倾听。
李文继续低语，同时将左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上，让一枚嫩芽从指尖生长出来。这是最原始的生命姿态，无需言语，也能传递意图。嫩芽舒展叶片，释放出淡淡的绿光，不刺眼，却柔和地照亮了前方几尺地面。
绿雾缓缓散开，露出里面的真容——一株半石化的老树根，缠绕在岩壁深处，根须末端泛着微弱荧光。此刻，那荧光正随着李文的音律轻轻闪烁，像是回应。
“它认得这个频率。”云姬轻声说。
李文点头，仍没有停下吟唱。他又让藤精灵缓缓靠近那树根，不接触，只将叶片轻轻垂下，如同致意。几息之后，树根的荧光忽然扩散，顺着岩层蔓延开来，一路延伸至石室另一侧。
地面随之轻微震动，一道隐蔽的裂隙悄然开启，从中浮现出几个模糊的轮廓：一簇晶石般的菌类，一朵通体幽蓝的兰花，还有一片漂浮的苔藓状光斑。它们都没有攻击姿态，只是静静悬浮，注视着李文。
“它们想说话。”云姬突然开口，手指微微颤抖，“我能感觉到……不是用声音，是用‘存在’本身在传递信息。”
李文闭眼，将意识沉入植物精灵的感知网络。刹那间，无数碎片涌入脑海——千年前的祭典火焰、地底深处的钟乳滴落、一场突如其来的黑雾入侵、呼衍枭的咒语刻入岩层……这些画面混乱而真实，拼凑出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原来这座洞府曾是仙岛生灵的栖息核心，却被呼衍枭以邪术污染，强行扭曲气运流向，导致原住灵体陷入长久的狂躁与自我封闭。如今钥匙重现，封印松动，那些残存的意识终于有了苏醒的机会，却因长期被压抑而对外界充满敌意。
而现在，李文带来的生机频率，与它们本源同出一脉。
他睁开眼，看向那株老树根，郑重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所有灵体同时亮起微光。树根的荧光顺着地面爬行，勾勒出一条隐秘路径；菌类散发出淡金色孢子，落在三人脚边，形成一圈护佑光环；兰花轻轻摇曳，释放出一段空间记忆——前方甬道内藏着三处折叠陷阱，若按常规行走，必会触发连锁崩塌。
“它们愿意带路。”云姬睁开眼，语气少有的温和，“条件是我们不破坏这里的平衡。”
李文站起身，拍了拍衣袖，将钥匙收回木匣，这次没有再包裹布帛，而是让它直接贴着胸口放置。藤精灵重新落回肩头，叶片合拢，像是完成了一次重要的交接。
“走吧。”他说，“它们指的路，不会错。”
赤奴活动了下手腕，确认青纹已完全消退，这才提起战斧，主动走到前方探路。这一次，他的步伐不再紧绷，反而带着几分谨慎的尊重。经过那株老树根时，他还特意顿了顿，朝它点了点头。
石室尽头的甬道缓缓开启，不再是冰冷的岩石通道，而是铺满了柔软的苔藓，踩上去几乎没有声响。两侧岩壁上开始出现细微的光点，像是星尘嵌入石中，随着他们的前进逐一亮起，仿佛整条路都在迎接归人。
走了约莫百步，前方出现岔口。三条通道并列，分别通往不同方向。三人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那片漂浮的苔藓光斑忽然飘至中央通道上方，静静悬停。紧接着，树根的荧光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明确指向中间那条路。菌类的孢子也在空中凝聚成一个短暂的符号——形似一片叶子。
“这是它们认定的安全路线。”云姬说。
李文正要迈步，忽然察觉胸口一热。他掀开衣襟，发现那枚青铜钥匙竟在微微发烫，表面叶脉纹路泛起淡淡金光，与头顶某处岩层隐隐呼应。
他抬头望去。
岩壁高处，有一块从未注意过的浮雕——一棵倒生之树，根系朝天，枝干向下扎根于虚空。而在那树冠中心，刻着一个熟悉的符印。
那是他曾在西域古籍上见过的“共生之契”，象征生命之间的平等缔约。
李文沉默片刻，抬手抚过肩头藤精灵的叶片，轻声道：“你感觉到了吗？”
藤精灵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像是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中央通道。
身后，那几缕灵体虚影悄然跟随，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让整条甬道的光线都变得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