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的震颤还在掌心回荡，李文的手指没有松开。那不是精灵传来的信号，也不是敌军扰动水脉的痕迹，而是一种更深、更沉的力量，像是从地底深处缓缓抬起了头。
他立刻切断了对植物精灵群的指挥链。紫雾仍在江面蔓延，敌舰混乱未止，但此刻已顾不上收割战果。他闭眼，将意识顺着罗盘纹路沉入江心底部，试图捕捉那股异动的源头。
江流之下，原本被精灵根系梳理得有序的水脉，此刻像被巨手搅乱的绳索，扭曲、撕裂。他调动新生精灵向深处探去，释放出细密的感知根须，可刚触到江底岩层，反馈便戛然而止——不是中断，而是被某种力量直接碾碎，只留下一瞬的痛感残片，如同耳膜被针刺穿。
李文睁眼，眉头紧锁。
“不对劲。”他低声说，目光投向浓雾中央那道若隐若现的水神虚影。它原本只是周瑜借势催动的幻象，可现在，轮廓正在变实，轮廓边缘泛起青黑色的光晕，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苏醒。
云姬悄然出现在他身旁，足下轻点甲板，没有激起一丝声响。她双目微眯，视线穿透浓雾与浊流，凝视着水神虚影的核心。“它的波动变了。”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紧迫，“不再是术法维持的投影……它在自主呼吸。”
话音未落，江面猛然一震。
一道低沉的咆哮自水底冲出，不似人声，也不像野兽，更像是整条江流在怒吼。浪头凭空掀起，高达数丈，砸向四周战船。主舰剧烈摇晃，甲板上的将士纷纷扶住栏杆才未跌倒。
紧接着，江心深处传来破水之声。
三道庞大黑影自深渊中跃出，带起滔天水柱。它们形如巨鲨，却生满鳞甲，背脊上竖立着锯齿状骨刺，四肢粗壮如龙爪，口部裂至耳根，吐出的不是气，而是灰绿色的毒雾。腥臭随风扩散，靠近的士兵当场干呕不止。
“那是……什么？”有人颤抖着问。
没等回答，最近的一只深海怪已扑向主舰。它速度极快，尾部一甩，水面炸开，身形如箭般射来。
赤奴反应最快。他本靠在船舷边调息，右臂还隐隐作痛，见状猛地站起，抽出腰间弯刀，纵身跃至船首。羌族战技讲究一击制敌，他看准怪物左眼，刀锋直劈而下。
刀刃切入鳞片缝隙，溅出暗红血浆。深海怪吃痛偏头，冲击方向偏移，撞在船侧而非正中。一声巨响，木板崩裂，船体剧烈倾斜。
可它并未退却。尾巴横扫而来，赤奴仓促举刀格挡，却被巨力砸中胸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出，坠入江中。
几名羌骑立刻抛出长索，拼死将他拖回。赤奴躺在甲板上，嘴角溢血，右肩明显脱臼，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亲兵死死按住。
“别动！骨头错位了！”
“少主！你不能再上了！”
他咬牙，拳头砸地，却再也无法起身。
其余两只深海怪已登上外围战船。一只用利爪撕开甲板，将躲藏的士兵直接抓起吞下；另一只张口喷出毒雾，整艘船瞬间被灰绿烟气笼罩，惨叫声接连响起，不少人捂着喉咙倒地抽搐。
“水鬼！是江神派来的水鬼！”
“我们惹怒神明了！”
“快逃！快跳江！”
恐慌迅速蔓延。有人丢下武器往舱内钻，有人慌不择路跃入江中，结果刚入水就被潜伏的怪物一口咬住，拖入深处再无踪影。
李文站在高台，不动如山。他手中罗盘持续震颤，频率越来越急，仿佛在预警更大的危机即将降临。
云姬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臂：“你看水神！”
他抬头。只见那道虚影已不再模糊，身躯凝实如青铜雕像，双眼燃起幽蓝火焰。它抬起双臂，掌心向下压，江面随之涌动，竟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三只深海怪牢牢护在中心。
“它不是被操控……”云姬声音发紧，“它是主动觉醒了。这些怪物，是它召唤出来的护法。”
李文瞳孔微缩。他原以为周瑜借水神之名施术已是极限，却没想到，这具虚影本身竟蕴含远古意志，如今因战局激化、杀意汇聚，彻底苏醒。
不能再让外围战船分散兵力。他当即下令：“传令旗，收拢残部！所有还能动的船，立刻向主舰靠拢！放弃失控行列，点燃火油阻隔通道！”
号角声响起，几艘尚能行动的战船开始调转方向，同时点燃浸油的麻布团，投入江中。火焰顺水流蔓延，形成一道临时屏障，暂时挡住深海怪的追击路线。
可主舰周围，局势依旧危急。
一只深海怪绕到后方，用爪子攀上船尾，正试图爬升。守军齐射箭矢，却大多被鳞甲弹开。一名校尉提刀冲上前，一刀砍进其腿部关节，怪物怒吼，尾巴一扫，连人带栏杆砸成碎片。
另一只则在江中游弋，时不时跃出水面撞击船体。主舰已有两处漏水，船工拼命堵塞，但水压太大，修补艰难。
李文盯着水神虚影，脑中飞速推演。若这是真正的神明意志苏醒，常规手段恐怕无效。他的植物精灵擅长控场与干扰，却无法正面抗衡这种级别的存在。至于气运通道……现在开启为时过早，且未知代价。
他必须撑到下一个转机出现。
云姬忽然身体一晃，脸色骤白。她踉跄一步，扶住旗杆才稳住身形。“不行……我的感知被压制了。”她喘息着说，“那东西……在排斥空间之力。我看不到它下一步动作。”
李文伸手扶住她肩膀，感受到她在微微发抖。这不是恐惧，而是天赋被强行封锁后的反噬。
就在这时，江心漩涡猛然加速旋转，水神虚影双臂高举，口中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吼。三只深海怪同时回应，仰天嘶鸣，随即齐齐转向主舰，摆出围攻之势。
它们不再试探，而是准备发动总攻。
李文握紧罗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接下来的冲击，主舰未必能扛住。
“所有人，退入核心舱室！”他大声下令，“留十名弓手在甲板轮射，拖延时间！舵手准备紧急转向，一旦受创立即脱离接触！”
命令刚下，第一只深海怪已跃出水面，直扑高台。
赤奴躺在船舷边，看着那庞然大物逼近，眼中满是不甘。他想喊，却只能发出沙哑的低吼。
云姬强撑着站直身体，试图再次展开空间感知，可刚凝聚灵力，胸口便一阵闷痛，嘴角渗出血丝。
李文站在高台最前端，罗盘悬于掌心，青光微闪。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防守，还是冒险启用尚未完全掌握的底牌？
深海怪的利爪已在视野中放大，腥风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