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那道扭曲的波痕尚未散去，李文的手已经按在了青铜罗盘上。他没有再去看水中的微光，也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将气运缓缓注入罗盘中心。一圈淡青色的纹路从底座蔓延而出，顺着他的掌心爬向指尖。
六名巡游精灵像是被无形之线拉回，瞬间从江心退至岸边芦苇丛中。它们的光团微微震颤，核心处泛起不稳的涟漪。李文闭眼一瞬，心跳与罗盘共振，三道短促的脉冲信号接连释放。精灵们的核心光团随之明灭三次，频率逐渐归于平稳。
“传令。”他睁开眼，声音不高，“烽燧三响，临战红令启动。”
副官立刻转身奔向高台东侧。不到十息，三声低沉的号炮撕破晨雾，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近。训练区各处人影骤动，早已待命的士卒迅速列队，兵器出鞘，脚步踏地如鼓点般整齐。
植物精灵分批潜入江底预定位置。第一批十二名依托老藤根系，第二批十八名缠绕河床暗石，最后六名则悄然滑入侧湾深流。水幕预载七成，漩涡蓄能待发。
李文站在主舰船首，木剑垂于身侧。江风拂过袍角，他并未抬手整理。
东南方向的雾气忽然翻涌起来。
先是几点黑影浮现在水天交界处，接着是船头破浪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艘、两艘……数十艘战船自浓雾中驶出，船身连成一线，如同铁索横江。前锋舰首镶嵌着玄铁镜面，在初升的日光下反射出刺目白芒，守军不少人下意识眯眼避光。
“数量不对。”赤奴大步走来，铠甲未干，肩头还挂着水珠，“比探子报的多了近一倍。”
李文没答话，只将罗盘贴于水面。水流震动顺着金属纹路传入脑海，他闭目测算片刻，睁眼道：“他们绕过了南礁群，走的是主航道中央水道。航速受限，无法展开包抄。”
“那也够呛。”赤奴握紧腰刀，“左翼浅滩离得太近，要是他们分兵登陆——”
“你带羌骑去守。”李文打断他，“三十人一组，轮替换防。发现敌舟靠岸，立即焚船阻截。”
赤奴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李文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递过去，“这是新编的联络频段，每半刻钟一次确认，不得延误。”
赤奴接过玉符，看了他一眼，没多问，大步跃下船舷，踏上轻舟离去。
李文转头望向高台侧翼。云姬不知何时已立在那里，双手交叠于胸前，指尖微动，仿佛在拨弄看不见的丝线。她目光凝在敌舰上方，嘴唇轻启，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空间褶皱悄然形成，像是一层薄纱覆在主航道上空。
敌军前锋舰逼近三百步时，突然一阵骚动。指挥台上几名家将举旗迟疑，原本整齐的阵型出现了短暂错乱。显然是视野受到了干扰。
李文微微颔首。
就在此时，敌舰前部震波弩猛然拉动，三枚黑铁箭矢破空而出，直射江心防线中枢。箭未至，冲击波已搅动水流，江面掀起数尺高的浪墙。
“起！”
李文右手一抬，掌心水珠炸开，化作脉冲指令沿根系网络扩散。首批十二名精灵同时响应，三道弧形水幕自江面轰然升起，厚逾八寸，表面密布细纹，硬生生挡住震波冲击。
轰——！
水幕剧烈震荡，边缘崩裂出几道细缝，但主体未溃。就在敌舰准备二次发射之际，第二梯队精灵已在水幕后方完成充能。
李文左手一压。
双重漩涡在江心成型，直径丈许，水流急速下沉，形成两个深陷的漏斗。敌舰前锋被迫减速转向，两艘战船擦着漩涡边缘而过，船身倾斜，几乎倾覆。
“有效。”副官低声说。
李文盯着敌阵后方。主力舰队虽受阻，但并未后撤，反而开始调整阵型，似要集中火力突破一点。
“通知云姬，屏障范围扩大到左前方六十步。”他说，“护住根系主脉。”
副官刚要去传令，忽听左侧浅滩方向传来喊杀声。三艘敌舟正强行驶入浅水区，船上士卒持钩锁准备登岸。
“赤奴呢？”李文问。
“已接火。”副官紧盯战场，“但他的人太少，顶多拖住一时。”
李文眼神一沉。他抬起木剑，指向敌舰弓弩台所在位置。
“让第三批精灵准备反制。”
话音未落，云姬那边已有所动作。她双手猛然外推，空间屏障向前延伸，将一片关键水域完全笼罩。敌方远程箭雨落入该区域后，轨迹莫名偏移，尽数落空。
与此同时，赤奴率敢死队突前五十步。五艘轻舟呈扇形逼近敌舰侧舷，每艘船上都堆满了火油罐。羌骑以木盾护身，冒着箭雨将油罐抛掷而出。
轰！轰！轰！
三声爆响，敌舰弓弩台燃起大火，浓烟滚滚，压制顿时减弱。
李文不再犹豫。
他一步踏上船首栏杆，木剑高举，气运之力灌注全身。罗盘在他脚下发出嗡鸣，整条战线的植物精灵同时感应到最强指令。
“全体将士！”他声音穿透江风，“迎敌！”
第三批精灵全面激活。水幕连绵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漩涡层层叠加，江面仿佛成了旋转的巨盘。整个防线活了起来，像一条盘踞江心的长龙，鳞甲闪动，吐纳风云。
敌舰攻势被彻底打乱。一艘试图强行突破的战船被卷入三重漩涡，船体扭曲，桅杆断裂，最终侧翻沉没。其余战船纷纷后撤，不敢再进。
李文立于船首，目光扫过战场。左翼火势渐熄，赤奴正组织清剿残敌；云姬仍维持着空间屏障，额角已有细汗渗出；江面防线稳固，精灵轮替有序，虽有疲惫迹象，但尚在可控范围。
他正要下令追击，忽然察觉罗盘震动加剧。
低头一看，罗盘中央的星图纹路正在缓慢偏移，指向东南更深的水域。那里，原本平静的江面开始泛起诡异的环形波纹，一圈套着一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水下快速接近。
李文握紧木剑，刚要开口——
江底猛地一震，一道黑影贴着河床疾驰而来，速度远超寻常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