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的热浪还未散去，主舰甲板上那道身影踉跄了一下，左掌压在栏杆边缘，血迹顺着布条渗出，在高温中蒸腾成一丝微不可察的腥气。红晶的光芒仍在闪烁，却已如风中残火，明灭不定。
李文站在高台之上，指尖轻轻搭在青铜罗盘边缘，没有急于下令。
他知道，对方还剩一口气，也正因如此，才最危险。
他缓缓吸了口气，手腕一转，罗盘中央的铜钉微微偏移半寸。这是个极小的动作，但在水底潜伏的植物精灵群立刻感知到了指令——它们开始悄然调整位置，根系向江心主舰下方集中，叶片轻颤，蓄势待发。
敌方法师咬着牙，胸口剧烈起伏。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炎髓正在失控，每一次强行引导都会带来撕裂般的灼痛。但他不能停。只要红晶还有一丝光亮，他就还能点燃火焰。
他抬起右脚，重重踏下。
一下。
两下。
第三次落地时，脚下泥土早已被水浸透，热源传导受阻，只冒出一缕白烟，随即熄灭。
他顿住。
不是施法失败，而是环境变了。湿气太重，连空气都像裹了层水膜，压得人喘不过气。
李文终于开口：“压上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面震动。
数十股寒泉从水底喷涌而出，与空中弥漫的水雾交汇，形成一层厚重的湿冷屏障。植物精灵群体同步释放降温技能，江心温度骤降，连火焰燃烧的声音都变得滞涩起来。
法师猛地抬头，望向高台方向。那人依旧立在那里，袍角未动，仿佛这场对峙从一开始就不曾让他动摇过。
他低吼一声，将残存的红晶贴回掌心，强行催动最后一波能量。火焰自甲板边缘升腾而起，化作一道旋转的火环，试图吹散逼近的水汽。
火旋风成型的刹那，江面水幕骤然分层。
外层水雾迅速加厚，形成一道流动的冷却带，抵消热流冲击；内层则悄然凝聚出数百支高压水箭，藏于雾后，静等时机。
李文盯着那团火焰的旋转节奏，目光沉静。
他知道，这种规模的火旋风维持不了太久。消耗越大，破绽越快出现。
果然，不到十息，火环的转速开始减缓。热浪边缘的水汽不再被推开，反而逐渐渗透进来，打乱了火焰的稳定性。
就是现在。
“击穿。”
命令落下，内层水箭齐发。
数百支水箭破雾而出，如同银梭穿林，直扑主舰甲板。它们的目标并非法师本人，而是他脚下的立足点——每一支都精准命中甲板接缝、木板裂缝、绳索锚位，瞬间冲刷出大片湿痕。
法师被迫后退，脚步踩在刚被水浸过的区域，脚下一滑，险些跌倒。他急忙扶住桅杆，左手伤口再度撕裂，鲜血滴落在甲板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又被残余高温烤干。
红晶的光芒剧烈跳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着，即将断裂。
李文没有追击，反而抬手一挥。
水箭停止射击，水幕重新合拢，湿气再度笼罩江心。
他在等。
等对方再燃一次。
果然，片刻之后，法师喘息稍定，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他已经明白，退无可退。若不拼死一搏，今日必败。
他低头看着手中红晶，裂痕已蔓延至核心。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施法，但也足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红晶按入胸口，整个人的气息猛然暴涨。火焰自体内迸发，不再是借助地脉或媒介，而是以自身为引，强行引爆残存的炎髓。
江面温度骤升，水雾瞬间蒸发大半，连远处的浮桥都被映得通红。
火墙再次腾起，比之前更高、更烈，直扑高台方向。
李文眼神不变。
这一刻，他等的就是对方孤注一掷。
“结冰。”
声音不高，却穿透热浪。
刹那间，所有植物精灵同步响应天赋指令，将积蓄已久的水能转化为低温凝结力。空中水汽急速收缩，在火墙前方凝聚成一片半透明的冰膜屏障，横亘于江心。
轰！
火焰撞上冰膜，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冰层剧烈震颤，表面迅速融化，化作大量冷水倾泻而下。但这并不是溃败，而是压制的开始。
融化的冰水如暴雨般砸落，不仅扑灭了部分火焰，更让主舰甲板彻底湿透。木板吸水膨胀，接缝处渗出水线，连固定阵基的铁钉都开始松动。
法师站在甲板中央，全身已被溅湿，火焰再也无法稳定附着。他踉跄后退，一脚踩在积水处，脚底打滑，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咔。”
一声脆响从他怀中传出。
红晶，终于崩碎成灰。
他跪坐在湿滑的甲板上，右手空握，掌心只剩下一撮暗红色的粉末。火焰熄灭，体内的灼痛也随之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虚脱感。
他抬起头，望向高台。
李文依旧站在那里，手握无刃木剑，目光平静。
胜负未定，但局势已变。
李文抬起左手，再次指向江心。
植物精灵群得到指令，开始新一轮部署。水幕并未撤去，反而更加密集。寒泉持续喷涌，江面湿度不断攀升，连空气都变得沉重粘腻。
新生的植物精灵从支流汇聚而来，它们体型较小，叶片呈淡蓝色，是最近才由母株分化出的新个体。它们并不直接参与攻击，而是潜伏在水下，通过根系连接主系统，增强整体水源供给能力。
李文知道，这场战斗还没结束。对方虽然失去红晶，但未必会认输。真正的压制，不是让他倒下，而是让他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他低声下令：“封锁行动范围。”
指令传下，水下藤蔓悄然收紧，缠绕主舰底部的力度加大。船身微微倾斜，舵位受阻，难以转向撤离。同时，空中水雾形成定向流动，迫使湿气集中在主舰区域，进一步削弱任何可能的复燃条件。
法师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双脚在湿滑的甲板上屡次打滑。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水的手，又看了看胸口残留的焦痕，呼吸急促。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施法的节奏。
但他还不想认命。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划过唇边，抹了一道血痕。随后，他将血涂在掌心，低声念出一段晦涩的咒语。
李文眼神一凝。
这不是依靠红晶的法术，而是某种以血为引的禁术。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加强压制，只是静静地观察。
因为他要确认一件事——对方是否还有后手？是否值得继续投入资源压制？
血咒启动的瞬间，甲板上的积水突然泛起涟漪。几缕暗红色的雾气从水中升起，像是某种东西正在苏醒。
李文手指微动，罗盘上的铜钉轻轻震了一下。
植物精灵群立刻进入警戒状态，水箭重新凝聚，冰膜开始二次生成。
就在这时，主舰底部传来一阵异样的震动。
一根粗壮的藤蔓突然破水而出，不是攻击法师，而是迅速缠住船体龙骨，将其牢牢固定在原位。
李文看着那一缕红雾，淡淡开口：
“你还能烧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