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霍峥与陌生人的会面，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向沈清歌与霍峥之间那根名为“信任”的脆弱纽带。
【你相信的，真的是你认为的那样吗？】
这行字充满了恶毒的挑拨。对方不仅知道霍峥的存在，更试图利用这种不确定性，在她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
沈清歌盯着照片，眼神冰冷如霜。她没有立刻愤怒或恐慌，而是如同最冷静的解剖师，开始分析这张照片背后的意图。
首先，拍摄时间和地点。根据光线和霍峥的衣着，应该就是今天下午，在她和傅深进行谈判的时候。对方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拍下这张照片，并迅速送到她手上，效率高得惊人，说明在苏黎世有一个运作顺畅的网络。
其次，照片内容。角度刻意，突出“密谈”氛围，但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表明霍峥与对方有不当关联。这更像是一种心理战术，而非确凿的指控。
最后，目的。离间？扰乱她的判断？还是想让她因为怀疑而向霍峥求证，从而暴露他们之间的联系？
无论哪种，都说明对方对她和霍峥的关系有所察觉，并且试图加以利用。
沈清歌将照片和纸条小心收好，没有销毁。这是证据，也是线索。
她走到那幅藏着窃听器的装饰画前，用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语气说道：“手臂还有点疼……今天谈判好累，希望一切顺利吧。”
她继续扮演着那个有些脆弱、依赖强者的角色，不给对方任何窥探她真实情绪的机会。
做完这一切，她拿出加密通讯设备，联系了霍峥。她没有提及照片，而是用约定的暗语发出了警示：【风大，注意保暖。】
这意味着：有异常情况，提高警惕，小心被监视。
霍峥的回复很快，同样简洁：【收到。已加衣。】
他明白了。
沈清歌稍微安心。她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在“天穹”那个虎狼环伺之地，霍峥是少数让她感受到纯粹守护意图的人。如果连他都不可信，那她的处境将远比想象的更绝望。
对方想玩心理战，她奉陪到底。
第二天，并购谈判进入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阶段。涉及核心技术的转移、管理层的重组以及未来利益的分配。气氛比之前更加紧张，会议室里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傅深坐在主位，如同掌控一切的帝王，言辞犀利，步步紧逼。阿尔法方面的代表节节败退，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
沈清歌坐在他身侧，专注地记录着要点，偶尔在傅深眼神示意时，递上关键的数据支持。她敏锐地注意到，对方团队中一个一直沉默的副总监，眼神几次不经意地扫过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不是卡尔那种赤裸的欲望，更像是在……评估什么。
她不动声色，将这一细节记在心里。
谈判间隙，傅深去洗手间。沈清歌也起身，走向茶水间。在走廊上，她与那个之前注意到的副总监“偶遇”了。
“沈小姐。”副总监操着带有口音的英语，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昨天的谈判，您的见解令人印象深刻。”
“过奖了。”沈清歌微微颔首，态度疏离。
“听说傅总对这次并购志在必得，”副总监似乎闲聊般说道，眼神却紧盯着沈清歌，“有您这样得力助手，想必更是如虎添翼。”
沈清歌心中警铃微作。这话听起来像是恭维，但结合之前那张照片，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对方像是在试探她和傅深的关系，以及她在这场并购中的真实分量。
“我只是做好分内工作。”她滴水不漏地回应，随即转移话题，“贵公司在材料预处理方面的技术，确实独树一帜。”
她故意提到了“材料预处理”，这是那个出问题的高级工程师负责的领域。
副总监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自然，但那一瞬间的异样没有逃过沈清歌的眼睛。
“是的，这是我们核心优势之一。”他含糊地应了一句，便借口有事，匆匆离开了。
沈清歌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冷。这个人，恐怕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谈判进行到下午，终于在傅深强势的主导下，达成了初步协议。剩下的就是细节敲定和法律文件的准备工作。
回程的车上，傅深难得地显露出一丝放松。他揉了揉眉心，对沈清歌说：“差不多了。最多再待两天，处理完后续就可以回国。”
沈清歌点头，心里却想着那个副总监和神秘的照片。事情，恐怕不会这么顺利结束。
果然，当晚，就在沈清歌准备休息时，傅深的内线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来我房间一趟。”
沈清歌心中一凛，立刻起身过去。
傅深的套房里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昏沉，将他周身凌厉的线条软化了几分，却更添一种危险的慵懒。他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荧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看看这个。”他将屏幕转向她。
沈清歌走近，目光扫过那封匿名邮件的内容——关于傅深过往“非常规”手段的威胁。她心头一凛，迅速做出判断：“虚张声势的可能性更大。若真有确凿证据，不会只是警告。”
“和我想的一样。”傅深合上电脑，随手扔在一边，发出轻微的闷响。他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泄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跳梁小丑。”
但下一秒，他抬起眼，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落在她身上，从头到脚，缓慢地巡梭，最终定格在她沉静的眼眸上。“不过，对方能查到这些边角料，说明对我们，或者说对我，了解不少。”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次欧洲之行，你跟着我，受了不少惊吓。”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感慨。沈清歌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里微妙的变化，那不再是纯粹的上位者对下属的审视，而是掺杂了更私人的关注。
“树大招风。傅总您站在这个位置，自然会成为很多人的目标。”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回答。
傅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他忽然朝她伸出手，不是强迫，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指令和等待。“过来。”
沈清歌心脏微微一缩。她看着那只骨节分明、蕴含着力量的手，没有动。
“怕了？”傅深挑眉，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凝聚，那是属于猎食者的耐心和势在必得，“在实验室挡在我前面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怕？”
“那是情势所迫。”她回答。
“现在也是。”傅深的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磁性，“我累了，清清。”
他突然叫出这个名字，让沈清歌呼吸一滞。这不是他惯常会用的称呼，带着一种生硬的，却试图跨越某种界限的亲昵。
“我需要确认一些东西。”他看着她，眼神锐利，仿佛要剥开她所有冷静的伪装，看到底下真实的内核，“确认你在这里，是真实的，不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未尽之意。他需要确认的，不仅仅是她的忠诚，或许还有她的存在本身，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是棋子，是合作伙伴，还是……更多？
沈清歌站在原地，能感觉到空气中紧绷的弦。她可以拒绝，用理智的、得体的方式。但拒绝之后呢？傅深的耐心是有限的，他刚刚建立起的一点“尊重”，是否会因此退回到纯粹的占有和掌控？
这是一场微妙的心理博弈。
最终，她迈开了脚步，没有去碰他的手，而是走到沙发旁，在他身侧隔着一个礼貌距离的位置坐下。“傅总需要确认什么？”
傅深看着她刻意保持的距离，眸色深了深，却没有再逼近。他收回手，转而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灰白色的烟雾缓缓升起，模糊了他有些深沉的表情。
“你觉得，会是谁？”他回到最初的问题，烟雾后的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脸上。
这个问题像一个陷阱。沈清歌的心跳加快，那个“影子”的存在在她舌尖滚动，但她不能说出来。在彻底弄清对方目的和霍峥可能牵扯的程度之前，透露信息是危险的。
她的沉默，在傅深眼里有了别的解读。
“不想说？还是……不能说？”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压迫感十足。
就在这时，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霍峥的来电。
傅深接起，听着那边的汇报，脸色逐渐沉凝。“知道了。”他挂断电话，看向沈清歌，“霍峥查到，那个查询我们安保信息的Ip，最后一个节点在酒店附近。”
威胁被证实如影随形。
傅深掐灭了烟，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宽阔的背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愈发挺拔而孤峭。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安安稳稳地回去。”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
他忽然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沈清歌，不再掩饰那其中翻涌的、复杂而强烈的情绪——有关切，有审视，有因被挑衅而燃起的怒火，还有一种……男人对女人最原始的占有欲。
“你是我带来的人。”他一步步走回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极具穿透力，“动你，就是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这句话，不再是简单的宣告所有权，更像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护短和……愤怒。
他的目光掠过她纤细的脖颈和平静的眉眼，最终，他伸出手，没有碰她，只是用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一丝并不存在的乱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与他本性不符的克制。
“回去休息。”他收回手，声音有些沙哑，“明天，跟紧我。”
沈清歌抬起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在那片幽暗里，她看到了被强行压制下去的野兽獠牙，也看到了一丝因为她的靠近而短暂浮现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的情感涟漪。
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在关上房门的瞬间，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傅深不再是那个只需要她“有用”的冰冷机器。他开始有了温度，有了需求，有了因她而起的情绪波动。这让她面临的局面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且充满诱惑。
走廊灯光幽暗，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与虎谋皮的成分，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