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在通道里多绕了两圈，确认甩掉了那个不明的跟踪者后，才谨慎地返回仓库。他将采购的物资和遭遇简单告知了瑞娜。
瑞娜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检查了一下门口和通道布置的感应器记录。“信号清晰，只有你一个人的生物特征和几个路人。要么对方技术不错，要么……只是巧合。”她关掉记录，“下次换个路线，提高警惕。”
生计问题迫在眉睫。随后的几天，瑞娜在工作台前的时间明显变长。她接到的义体维修订单逐渐增多，从最初简单的关节润滑，到后来需要更换精细的神经连接线。凌则负责将修好的部件送到指定地点，或者取回新的待修件。这些工作带来的信用点不多，但勉强维持着两人的日常开销和“星梭号”最基础的能源补给。
凌能感觉到瑞娜的疲惫，她眼底偶尔会闪过一丝数据过载般的血丝。这让他对自己无法提供更多帮助的状况，感到愈发焦躁。他那沉寂的灵根，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身上。
这天下午，凌送完一件修好的感官增强目镜回来，推开仓库门，发现里面多了两样东西。
那是两台半旧不新的金属舱体，并排放在仓库较空旷的位置。舱体表面有不少划痕和轻微的凹陷，型号显然已经过时，部分外接线路还用绝缘胶带仔细地缠绕固定着。舱盖是厚重的暗色玻璃，此刻处于关闭状态，看起来像是两具沉睡的钢铁棺椁。
瑞娜正蹲在其中一台旁边，用工具拧紧侧面的一个面板螺丝。听到开门声，她头也没抬：“回来了？正好，来看看我们的新‘窗口’。”
“这是……神经接入舱？”凌走到近前，辨认出这种常见的设备。在锈蚀星，他见过类似的玩意儿，大多是垃圾佬从废弃飞船上拆下来，试图修复换取零钱的，但很少有能正常运行的。
“对，老型号了。性能一般，安全冗余也低，”瑞娜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但足够稳定，而且最重要的是，‘干净’。通过几个地下渠道零件拼凑的，没留下能追查到我们这里的注册信息。”
她走到一台接入舱旁，拍了拍冰冷的金属外壳。“靠修理义体，我们饿不死，但也别想有任何进展。你需要信息，需要找到可能修复灵根的线索，或者至少，找到能让我们摆脱目前困境的机会。”她看向凌，“现实世界里，我们能动用的资源太少，行动也受限制。但在那里，”她指了指接入舱，“在‘天网’构建的‘元界’里，信息的流动要自由得多。”
凌沉默地看着这两台冰冷的机器。他知道天网，知道那是一个几乎覆盖了整个已知星域的庞大虚拟网络，是人们工作、交流、娱乐的另一个世界。但他从未接触过。在锈蚀星，生存是第一位，没有余力去考虑虚拟体验。
“原理不复杂，”瑞娜开始解释，语气是她惯有的技术性平静，“接入舱会读取你的神经信号，将其转化为数据流，投射到元界的服务器中，为你构建一个虚拟形象。同时，它也将元界中的感官信息反馈给你的大脑。本质上，是一场精心编排的电子信号交互。”
她打开一台接入舱的外置面板，指着里面错综复杂的线路和处理器。“这两台我做过深度清理和加固，基础链接没问题。但你要记住风险。”她的语气严肃起来。
“第一，硬件风险。这种老古董，如果在接入过程中出现供电波动或者核心部件过热，可能导致链接强制中断。轻则头晕恶心，重则可能对神经造成短暂损伤。”
“第二，元界本身的风险。”瑞娜关上面板，正视凌，“元界不是游戏。它由庞大的基础规则代码——‘底层协议’构建和维持。触犯协议，会引来系统监管AI的干预，从警告、强制踢出，到冻结你的接入权限，甚至……在极端情况下，据说会对现实世界的接入者采取定位和物理措施。”
她停顿了一下，让凌消化这些信息。“而且在元界里，你遇到的不只是AI和程序。那里的人，可能比现实中更肆无忌惮。数据窃取、意识诈骗、虚拟暴力……这些都很常见。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要暴露你在现实中的任何真实信息。”
“最后，是你自身的问题。”瑞娜的目光锐利起来，“你的灵根，还有你那特殊的神识。我不知道它们与数据化环境会产生什么反应。元界的基础是逻辑和数据流，而你拥有的力量，似乎不完全遵循这套规则。这可能是优势，也可能是致命的弱点。你必须非常小心。”
凌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舱体暗色的玻璃盖上，映出他自己有些模糊的脸。风险很大，他知道。但瑞娜说得对，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打开局面的方法。他不能一直躲在仓库里，做一个需要同伴保护的累赘。
“我该怎么做？”他问。
瑞娜递给他一个简单的神经连接头环，这是老式接入舱的配套设备，比那些需要注射纳米机器的新型接口要原始得多。“第一次接入，不要设定具体目标。熟悉环境，适应虚拟身体的移动和交互。我会和你一起接入，在公共安全区等你。记住，感觉任何不适，立刻默念退出指令，或者直接摘下头环。”
凌接过那头环，材质冰凉，带着使用过的磨损痕迹。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金属和旧电线的味道。
“元界的基本法则，”瑞娜最后总结道，“可以简单理解为：信任代码，但不要完全信任构建在代码之上的任何东西；力量在元界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但危险永远存在。”
凌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头环。这冰冷的造物，将成为他通往一个全新战场的门户。那丝沉寂在丹田深处的微弱存在感，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知是福是祸。
仓库里只剩下灯管的嗡鸣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抉择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