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刘长老为首的探查小队,在接到宗门加急密讯、确认已获得关键信物后,并未急于行动,反而更加沉静如水。他们利用这几日时间,依托天然迷踪阵的外围脉络,悄然布下数重警戒与隐匿阵法,将这片区域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同时,一支由三名金丹修士(包括一位精通上古禁制的客卿长老)、五名筑基精锐以及两位擅长疗伤与丹药的丹堂弟子组成的支援小队,已星夜兼程,悄然抵达,与刘长老等人汇合。
支援小队带来了那枚灰扑扑的“净尘古符”以及那截“定神安魂藤”。当吴璇的指令与符牌同时抵达时,所有人都明白,关键时刻到了。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赤红色的山岩在微弱的天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以刘长老和那位客卿长老为首,众人齐聚于那处显露阵纹的凹地之前。
客卿长老姓葛,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神色无比凝重。他双手捧着那枚“净尘古符”,闭目感应片刻,缓缓道:“符中有古意,净尘安魂,与这天然阵势的‘沉寂’之意隐隐相合。然岁月久远,阵符皆非完璧,开启之时,恐有异变。所有人,按甲字预案站位,护持阵法,随时准备应对。”
众人凛然,依言散开,各据方位,灵力暗提,法宝在手。
葛长老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精纯平和的灵力缓缓注入符牌之中。灰扑扑的符牌表面,那些简约的云纹次第亮起,散发出一种温润如古玉、却又带着洗涤尘埃般意味的柔光。他小心翼翼地将符牌对准凹地中心那三个品字形小孔,缓缓按下。
“咔哒。”
一声轻响,似机括契合,又似锁钥归位。符牌背面的三个凸起,精准地嵌入小孔之中。
霎时间,以符牌为中心,赤岩地面上那些天然云纹如同被注入了生命,骤然爆发出璀璨却不刺目的清辉!清辉如水银泻地,沿着复杂的纹路急速蔓延,瞬间覆盖了方圆十丈的地面,并将那巨大的赤岩山体也笼罩在内!
整片山岩开始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空间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那层始终存在的、稀薄却坚韧的“膜”被从内部撕开一道口子。清辉之中,赤岩山体的表面,岩石的纹理扭曲、重组,竟缓缓向内凹陷,显露出一条幽深、向下延伸的古老石阶!石阶两侧,每隔数步,便镶嵌着一枚早已失去光泽、却仍能看出原本应是散发柔光的奇异矿石,石壁上同样布满天然云纹,只是更为密集、玄奥。
一股混合着尘土、古老檀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洁净安宁”气息,从洞开的门户内扑面而来。
“门户已开!”葛长老低喝一声,但并未放松,“阵势仍在运转,此为通道,非是坦途!刘长老,你带两人先行探路,步伐需暗合两侧云纹韵律,不可踏错!其余人,固守外围,维持通道稳定!”
“是!”刘长老毫不犹豫,点了两名最机敏谨慎的筑基弟子,迈步踏上石阶。他每一步落下,都仔细感知着脚下石阶与两侧壁纹的微弱灵力呼应,行走间竟隐隐带着某种独特的节奏。三人身影很快没入幽深的阶梯之中。
葛长老则带着剩余之人,全力维持着入口处清辉的稳定,并警惕地关注着四周动静,防备可能被此地动静吸引来的不速之客。
……
云岚宗,“净蚀专项”核心实验室外。
赵元从推演室中走出,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挂着细密的冷汗。他刚刚协助完成对“癸巳-坤未”复合结构第三十七次优化方案的模拟验证,结果依旧不理想,抑制率仅提升到百分之五点三,持续时间仍不足一息。看着模拟画面中魔气那顽强的、仿佛带着嘲讽意味的“适应性反弹”,一股强烈的烦躁与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赵师兄,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同组的周芸正好也从旁边出来,她自己的脸色也带着疲惫,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刚才模拟时,她莫名觉得那团暗红色的魔气样本,似乎“看”了她一眼。
“没事,就是有点累。”赵元摆摆手,勉强笑了笑,“这魔气……太邪门了。感觉我们做的这些,就像在给一座不断长高的山挖土,永远也挖不到根。”
周芸闻言,心底那丝寒意似乎又被勾动了一下,低声道:“是啊……司主和秦首席说方向是对的,可……每次看到它那种仿佛能‘学习’、能‘适应’的样子,我就……”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类似的疲惫与隐约的动摇。这种情绪,在往日刻苦修炼或执行危险任务时都很少出现,偏偏在这看似安全、实则直面诡异未知的研究中,悄然滋生。
他们并未意识到,每当他们心神疲惫、情绪波动时,实验室深处那被层层禁锢的“新型魔气样本”,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源自遥远瘴气山脉的“魔域”气息,便会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将一丝极其隐晦的侵蚀意念,顺着他们心神松懈的缝隙,渗入一丝。这侵蚀并非强行魔化,而是如同心灵上的锈蚀,悄然放大负面情绪,削弱意志,埋下怀疑与恐惧的种子。
赵元揉了揉额角:“许是最近太耗神了。我去丹堂领点宁神丹药,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嗯。”周芸点点头,看着赵元离去的背影,自己却犹豫了一下,转身又走向材料准备区——她想用忙碌来驱散心中那莫名的不安。然而,当她路过存放“终末气息”样本的隔离间外时,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隔离间内那灰蒙蒙的、代表“终结”的力量,此刻给她的感觉,不再是研究的目标,反而隐隐与心中对魔气的恐惧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关联,让她感到更加不适,匆匆低头快步离开。
……
听雨轩。
吴麟翘着腿躺在摇椅上,手里把玩着一颗温润的暖玉。他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心神一部分沉入了对宗门地脉与人心细微处的感知。
“唔……赤岩岭那边门开了,还算顺利。”他嘴角微翘,“归尘净明宗……名字挺唬人,不知道里面还剩几斤几两真货,够不够四姐他们折腾。”
随即,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嗯?实验室那边,有两个小家伙的心绪……被‘锈’得有点厉害啊。”他感应到了赵元和周芸心神中那被悄然放大的负面情绪与隐约的魔气侵蚀痕迹。“赤魇老魔这手‘润物细无声’倒是玩得挺溜,专挑心神耗损大的年轻人下手。虽然暂时无大碍,但长此以往,怕是会影响道基,甚至关键时刻心神失守。”
他掂了掂手中的暖玉,一缕混沌意蕴悄然注入其中,改变了其内部某些细微的灵力结构。
“正好,前几天‘捡到’的这块‘清心暖魄玉’,本来看成色一般,懒得弄。现在嘛……加工一下,给四姐送过去,就说是给熬夜研究的大家准备的‘小福利’,挂在实验室里,应该能‘稍微’中和一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气息。”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嗯,顺便把后山那几株快成熟的‘涤尘草’也采了,磨成粉混进熏香里,效果更持久点。反正都是些不值钱的边角料。”
说干就干。吴麟起身,溜达到后山灵药田,看似随意地采了几株叶片边缘带着银线的“涤尘草”,又回到听雨轩,翻出一个不起眼的小香炉,将草叶烘干、研磨,与他“随手”加工好的暖玉粉末混合,制成了一种淡青色、散发着清新草木与暖玉馨香的香料。
他将香料装入一个普通玉盒,连同那块看似只是质地稍好、温润了些的“清心暖魄玉”,一起包好。
“搞定。晚点给四姐送去,就说是最近弄的安神小玩意,让她看着分。”吴麟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躺回摇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瘴气山脉深处,赤魇尊者的残魂感应到云岚宗方向,那两缕被它悄然“标记”并施加影响的修士心绪,忽然变得“滑不溜手”,负面情绪的增幅被某种温和却坚定的力量抑制、抚平,不由得暴怒却又无奈。
“又是那种感觉!无处不在的干扰!到底是谁?!”残魂在血池肉瘤中疯狂搅动,“西南荒山的古老气息已被激发……不能再等了!必须加快唤醒吾主,必须在那些蝼蚁找到真正克制圣域的方法之前,掀起魔潮,将他们彻底淹没!”
它开始不计代价地榨取地脉灵机,甚至主动撕裂部分残魂本源,化作最精纯的魔念,注入那沉睡的魔主意志阴影之中,试图强行加快其复苏的进程。血池翻涌得更加剧烈,整个瘴气山脉的地脉震颤都微微加剧。
古道已启,新扉将现。而心魔之种虽被无意间洒下些许抑制的“粉尘”,其根源的阴影,却在地底深处,酝酿着更为暴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