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儿童医院的特殊检查室外，虞清窈不停地来回踱步，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手心。墙上的时钟显示上午8:55，距离虞星昼的骨髓穿刺手术还有五分钟。
坐下吧，你都快把地板磨出洞了。厉墨琛轻按她的肩膀，递来一杯热茶，星星很勇敢，不会有事的。
虞清窈接过纸杯，热意透过杯壁传到指尖，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她盯着检查室紧闭的门，仿佛能透过金属门板看到里面的儿子：他才五岁...骨髓穿刺那么疼...
全瑞士最好的儿科血液科医生主刀，用了最新研发的麻醉技术。厉墨琛的声音沉稳有力，星星甚至不会感觉到针头进入。
虞清窈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这家医院是厉氏财团投资的，所有设备都是顶尖的。但理智知道是一回事，情感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妈咪！爹地！清脆的童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虞星昼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来，小家伙精神奕奕地挥舞着手臂，完全不像即将进行有创检查的病人。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头上反戴着一顶印有卡通火箭的棒球帽，活像个准备去探险的小船长。
星星！虞清窈小跑过去，蹲下身与儿子平视，感觉怎么样？害怕吗？
虞星昼摇摇头，小脸上写满兴奋：一点都不怕！医生叔叔说会给我用最酷的麻醉枪，就像钢铁侠那样！他做了个发射的手势，咻——我就睡着啦！
虞清窈被儿子的比喻逗笑了，眼眶却有些发热。她抚平儿子衣领上不存在的褶皱：真勇敢。妈咪就在外面等你，好不好？
虞星昼用力点头，然后神秘兮兮地勾勾手指，示意父母靠近。
虞清窈和厉墨琛同时俯身，小家伙凑到两人中间，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们...
什么秘密？虞清窈配合地压低声音。
虞星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这里面有你们昨晚的照片哦！如果你们不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把照片发给外公！
虞清窈瞬间想起早上收到的那张监控截图，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她偷瞄了一眼厉墨琛，发现男人的耳尖也微微泛红。
什么照片？厉墨琛故作镇定地问。
就是爹地抱着睡着的妈咪进酒店的照片呀！虞星昼得意洋洋，还有爹地在车上让妈咪靠肩膀的照片，爹地给妈咪盖被子的照片...他掰着手指一个个数，总共有23张呢！
虞清窈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家伙到底黑了多少监控系统？
虞星昼。厉墨琛板起脸，声音里却藏不住笑意，你这是敲诈。
这叫战略谈判！虞星昼挺起小胸脯，活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我的条件很简单——做完检查后，我要爹地和妈咪一起陪我吃冰淇淋！就我们三个人！
这个出人意料的让两个大人都愣住了。虞清窈本以为儿子会要什么昂贵的玩具或特别的游戏，没想到只是如此简单的家庭时光。
厉墨琛率先反应过来，他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成交。
虞星昼欢呼一声，把U塞到厉墨琛手里，照片都给你们啦！其实...其实我早就想发给外公看了。他低头玩着手指，外公看到爹地这么疼妈咪，一定会开心的...
这句话像一把小锤子敲在虞清窈心上。她突然意识到，儿子渴望的不只是父母的陪伴，而是一个完整的家。五年来，她一直告诉星星爸爸不在了，现在孩子却在用自己稚嫩的方式，努力弥补这个缺憾。
小傻瓜。她将儿子搂进怀里，声音微微发颤，妈咪答应你，等检查结束，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吃冰淇淋。
拉钩！虞星昼伸出小拇指。
虞清窈和厉墨琛同时伸出手，三人的手指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奇特的结。
时间到了，小勇士。护士微笑着提醒。
虞星昼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我准备好啦！他转向父母，突然严肃起来，爹地，你要照顾好妈咪哦。妈咪紧张的时候会咬嘴唇，你要提醒她别咬破了。
厉墨琛郑重地点头：遵命，小长官。
看着儿子被推进检查室，虞清窈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厉墨琛默默递来手帕，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站在她身边，像一座无声的堡垒。
他会没事的。良久，厉墨琛轻声说。
虞清窈擦干眼泪，突然问：你相信命运吗？
厉墨琛挑眉：什么意思？
如果五年前那晚我们没有...如果星星没有出生...虞清窈望向检查室的方向，我无法想象没有他的人生。
厉墨琛的眼神变得深邃：我也不信什么命运。但星星...他停顿了一下，他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意外。
这句话让虞清窈心头一颤。她想起早上那个梦，梦里厉墨琛和傅煜城的对话。蝴蝶项目基因序列...这些零碎的线索在她脑海中盘旋，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
厉墨琛。她犹豫了一下，关于我母亲的研究...你知道多少？
厉墨琛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陈锋告诉我，傅煜城在调查她留下的资料。虞清窈直视他的眼睛，而且我梦到...不，我隐约记得五年前那晚，你和傅煜城似乎都提到了她的研究。
走廊的灯光在厉墨琛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该透露多少。
你母亲林教授是基因工程领域的先驱。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她发现的特殊基因标记，后来成为蝴蝶项目的基础。
虞清窈下意识摸向自己颈后的蓝色印记：就是这个？
厉墨琛点头：拥有这种标记的人，基因序列中存在一种特殊编码，能够抵抗大多数遗传性疾病，甚至...延缓细胞衰老。
这个信息如同一道闪电劈开虞清窈的记忆迷雾。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实验室发生前一晚的对话。
清窈，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脖子后面的标记。母亲急切地将一个加密硬盘塞进她书包，这个你保管好，密码是你的生日。只有当你遇到另一个有同样标记的人时，才能打开它。
第二天，母亲就再也没能回家。
我母亲...她的死不是意外，对吗？虞清窈的声音发抖。
厉墨琛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我不确定。但蝴蝶项目确实在她去世后不久就启动了，由傅家和...我叔叔主导。
这个答案在虞清窈心中激起千层浪。她正想追问，检查室的门突然打开，主治医生走了出来。
厉先生，虞女士。医生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小患者表现非常勇敢。现在正在恢复室观察，半小时后就能见到他了。
虞清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厉墨琛及时扶住她，温热的手掌稳稳托住她的肘部。
谢谢医生。厉墨琛点头致意，然后转向虞清窈，我说过他会没事的。
虞清窈长舒一口气，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紧抓着厉墨琛的手臂。她应该松手的，但此刻，她需要这份支撑。
关于我母亲的事...我们晚点再谈。她低声说。
厉墨琛理解地点头：等星星情况稳定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能告诉我们更多关于蝴蝶项目的事。
虞梦窈。厉墨琛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掌握的信息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恢复室的门缓缓打开，护士推着轮椅上的虞星昼走出来。小家伙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依然亮晶晶的，看到父母立刻绽开笑容。
妈咪！爹地！我做到了！他虚弱却骄傲地宣布，医生说我像小狮子一样勇敢！
虞清窈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抱住儿子：妈咪的小狮子，疼不疼？
有一点点。虞星昼老实承认，然后神秘地眨眨眼，但想到待会儿的冰淇淋，就不那么疼啦！
厉墨琛蹲下身，与儿子平视：男子汉说话算话。等医生批准后，我们就去城里最好的冰淇淋店。
虞星昼欢呼，随即因为动作太大而皱了皱眉，但很快又笑起来，我要吃三个球！巧克力、草莓和...和薄荷味！
只能吃一个球，医生说了不能吃太多冷的。虞清窈条件反射地反对，却在看到儿子失望的表情时心软了，...两个球，不能再多了。
爹地～虞星昼立刻转向厉墨琛，使出撒娇大法。
厉墨琛挑眉看向虞清窈，眼中带着询问。虞清窈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点头。
两个半。厉墨琛宣布，半个球由我和你妈咪分着吃。
这个折中方案让虞星昼眼睛一亮：成交！他伸出小拇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对了，我刚才在恢复室黑进了医院的系统，看到傅煜城叔叔的人在打听我的检查结果...
虞清窈和厉墨琛同时变了脸色。
星星，你确定？厉墨琛沉声问。
虞星昼点头，小脸异常严肃：他们想知道我的基因检测数据，特别是关于cR-721标记的部分。他指了指自己脖子后面，就是这个蓝蓝的东西。
虞清窈与厉墨琛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cR-721——这正是她母亲研究笔记中提到的代号！
别担心，小勇士。厉墨琛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声音冷静而坚定，有爹地在，没人能伤害你和妈咪。
虞星昼信任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我好困...冰淇淋之前能睡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宝贝。虞清窈轻抚儿子的额头，睡吧，妈咪守着你。
看着儿子渐渐入睡的恬静面容，虞清窈心中五味杂陈。她抬头看向厉墨琛，发现他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注视着她和星星——那眼神中混合着保护欲、温柔和某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无论蝴蝶项目背后隐藏着什么，无论五年前的相遇是巧合还是设计，厉墨琛对星星的爱是真实的，而这份爱，或许也延伸到了她身上。
等星星醒了...她轻声说，我们一起去吃冰淇淋。
厉墨琛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这个简单的承诺，在此时此刻，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有分量。
与此同时，医院地下停车场的监控死角，一个黑衣人正低声汇报：目标检查已完成，基因数据暂时无法获取，但采集到了骨髓样本的运输路线和时间。
电话那头，傅煜城的声音冰冷而兴奋：很好。按计划行动，这次绝不能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