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豪大厦顶层。
虞清窈盯着茶几上那份烫金封面的文件，手指微微收紧。
《同居协议》——三个大字明晃晃地印在首页，右下角是厉墨琛龙飞凤舞的签名，旁边空着一块，显然是在等她落笔。
“厉墨琛，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抬头，对上男人那双深邃的眼。
他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扶手边，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他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神色淡然：“字面意思。”
“我们离婚了。”虞清窈一字一顿地提醒他。
“离婚协议我撕了。”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虞清窈：“……？”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厉墨琛，离婚不是儿戏，你撕了也没用，法律上我们已经——”
“法院还没最终判决。”他打断她，微微倾身，目光锁定她，“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合法夫妻。”
虞清窈噎住。
她差点忘了，厉墨琛是谁？帝豪集团的掌权人，商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他想拖延一纸离婚协议，简直易如反掌。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咬牙。
厉墨琛没回答，只是伸手点了点那份协议：“先看看条款。”
虞清窈狐疑地翻开文件，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第一条：同居期间，双方需共同居住于帝豪顶层公寓，不得擅自搬离。
第二条：虞星昼的抚养权暂由双方共同持有，日常起居由母亲负责，但重大决策需经父亲同意。
第三条：同居期间，双方需维持表面和谐，不得在公众场合或孩子面前发生争执。
……
第七条：若同居期满六个月后，虞清窈仍坚持离婚，厉墨琛不得再阻挠。
虞清窈的指尖停在最后一条，抬眼看他：“六个月？”
厉墨琛神色不变：“六个月后，如果你还是决定离婚，我放你走。”
他的语气很淡，但虞清窈却莫名听出一丝隐忍的意味。
她抿了抿唇，心里挣扎。
理智告诉她，不该答应。她和厉墨琛之间的问题太多了，从欺骗到隐瞒，再到他体内那个未知的“星辰”意识……她甚至不确定，现在的他，到底还是不是她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
可是……
她转头看向儿童房的方向。
虞星昼正趴在地毯上拼乐高，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小家伙最近总是问她：“妈咪，爸爸为什么不回家呀？”
她不忍心告诉他，爸爸妈妈可能要分开了。
“为什么是同居？”她低声问，“如果你想见星星，随时可以来看他，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厉墨琛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不只是为了星星。”
虞清窈一怔。
他抬眸，目光直直望进她眼底：“虞清窈，我要你重新认识我。”
“不是作为cR-721的实验体，不是作为‘星辰’的宿主。”
“只是我——厉墨琛。”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某种宣誓。
虞清窈心跳漏了一拍。
她捏着协议的手指微微发紧，半晌，终于开口：“……六个月后，如果我坚持离婚，你必须遵守承诺。”
厉墨琛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当然。”
虞清窈拿起笔，在签名处停顿了一秒，最终还是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刚离开纸面，厉墨琛便伸手抽走了文件，动作快得像是怕她反悔。
“搬家公司明天会去你的公寓。”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今晚，你和星星就住这里。”
虞清窈：“……？”
“等等，我还没——”
“协议第一条。”他淡淡打断她，“‘同居期间，双方需共同居住于帝豪顶层公寓’。”
虞清窈瞪大眼睛：“可今天还没开始算！”
厉墨琛已经转身往书房走，只留下一句——
“我说算，就算。”
……
当晚。
虞清窈躺在主卧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间卧室曾经是她和厉墨琛的婚房，离婚后，她再也没回来过。如今重新躺在这张床上，仿佛连空气里都残留着属于他的气息。
她烦躁地坐起身，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厉墨琛还没回房。
她犹豫了下，还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想去厨房倒杯水喝。
刚推开卧室门，她就愣住了。
客厅的落地窗前，厉墨琛背对着她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窗外是整座城市的灯火，而他站在光影交界处，背影挺拔却莫名孤寂。
虞清窈下意识想退回房间，却听到他开口——
“睡不着？”
她僵住。
厉墨琛转过身，银灰色的右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我……出来喝水。”她低声解释。
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到酒柜旁，给她倒了杯温水。
虞清窈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瞬间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空气一时有些凝滞。
“那个……”她试图找话题，“星星睡了吗？”
“嗯，睡了。”厉墨琛顿了顿，“他今天很开心。”
虞清窈想起晚餐时，虞星昼兴奋地坐在她和厉墨琛中间，一会儿给爸爸夹菜，一会儿又蹭到她怀里撒娇，活像只快乐的小麻雀。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厉墨琛看着她，忽然问：“你呢？”
虞清窈一愣：“什么？”
“这五年……”他声音低沉，“你开心吗？”
虞清窈呼吸微滞。
开心吗？
她曾经以为，和厉墨琛结婚是她人生中最幸运的事。直到真相一点点揭开，她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厉墨琛没有逼她，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水杯：“喝完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走向书房。
虞清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厉墨琛。”
他停下脚步。
“这六个月……”她攥紧水杯，“你真的能保证，‘星辰’不会出来吗？”
厉墨琛沉默片刻，回头看她。
“我保证。”
他的眼神坚定而深邃，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虞清窈望着他，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但至少……
她想再相信他一次。
……
帝豪大厦顶层公寓，次日晚。
虞清窈站在主卧门口，手指悬在门把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昨晚她睡在主卧，厉墨琛则去了书房。可今天一早，管家已经按照同居协议的要求，将她的所有行李——包括睡衣、护肤品、甚至她习惯放在床头的小说——全部搬进了主卧，摆得整整齐齐，仿佛她从未离开过这个家。
妈咪？虞星昼从儿童房探出小脑袋，手里抱着一只毛绒兔子，爸爸说今晚要给我讲故事！
虞清窈蹲下身，揉了揉儿子柔软的头发：那星星先去洗澡，换好睡衣等爸爸，好吗？
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向浴室，又突然回头，妈咪也要来听故事！爸爸说讲《小王子》，星星最喜欢了！
虞清窈的笑容僵在脸上。五年前，厉墨琛确实每晚都会给还在她肚子里的宝宝读《小王子》，说这是提前建立父子感情。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浴室传来水声和虞星昼哼唱的童谣。虞清窈深吸一口气，终于推开了主卧的门——
厉墨琛正站在衣柜前换衣服。
衬衫已经脱下，露出线条分明的背肌。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他肩胛骨的轮廓，还有锁骨下方那个微微发光的金色星形标记。
虞清窈猛地转身：对不起！我……
这是你的房间。厉墨琛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讨论天气，应该说抱歉的是我。
布料摩擦的声音传来，虞清窈听到他穿上睡衣的动静。
可以转身了。
她慢慢回过头，厉墨琛已经穿戴整齐，黑色丝质睡衣衬得他肤色冷白。右眼的银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醒目，但比起昨晚，似乎暗淡了些。
你的眼睛……虞清窈下意识问。
厉墨琛抬手碰了碰右眼：星辰的意识暂时被压制了。他顿了顿，林微帮我做了临时阻断剂。
虞清窈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尴尬，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还要陌生。
我去看看星星。她转身想逃。
清窈。厉墨琛叫住她，关于协议第七条……
六个月后，如果她仍坚持离婚，他必须放手。
虞清窈没有回头：我会遵守约定。
我知道。他的声音低沉，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六个月，我会证明给你看——厉墨琛值得你信任。
虞清窈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门把。五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对昏迷中的她说：活下去。
她最终没有回答，轻轻带上了门。
儿童房内。
虞星昼已经洗得香喷喷的，穿着小星星图案的睡衣坐在床上。看到虞清窈进来，他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绘本：妈咪！爸爸说要讲小王子遇见狐狸的那一章！
那很棒。虞清窈勉强笑了笑，坐在床边。
厉墨琛很快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杯热牛奶。他将牛奶递给虞星昼，然后在床的另一侧坐下。床垫微微下陷，虞清窈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睡衣传来。
从前，有一只狐狸。厉墨琛翻开绘本，声音低沉温柔，小王子遇见它时，狐狸说：请你驯养我吧。
虞星昼眨着大眼睛：爸爸，什么是？
厉墨琛的目光越过绘本，看向虞清窈：就是建立联系。比如……你每天四点来看我，那么从三点开始，我就会感到幸福。时间越近，我就越幸福。
虞清窈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他们热恋时，她曾对他说过的话。
就像爸爸等妈咪下班那样吗？虞星昼天真地问，管家爷爷说，以前爸爸总是站在门口等妈咪，从太阳还没落山就开始等！
虞清窈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没想到儿子会突然提起这个。
厉墨琛轻咳一声，继续读故事：狐狸说：你有一头金发，金黄的麦子会让我想起你。我会爱上风吹麦浪的声音……
虞星昼突然坐直了身子：爸爸妈咪！星星有个计划！
虞清窈和厉墨琛同时看向儿子。
老师说，家人要一起完成造房子作业！虞星昼跳下床，从书包里掏出一堆彩纸、胶水和剪刀，星星要造一个大大的房子，比帝豪大厦还要大！爸爸妈咪一起帮忙！
虞清窈松了口气——总算转移了话题。她接过彩纸：好啊，妈咪教你折屋顶。
不要！虞星昼撅起嘴，星星要造真的房子！像乐高那样可以住人的！
厉墨琛挑了挑眉：比如？
比如……虞星昼眼睛一亮，用毯子和枕头！管家爷爷说，爸爸小时候也喜欢这样玩！
虞清窈惊讶地看向厉墨琛，很难想象这个冷峻的男人小时候会躲在毯子堡垒里玩耍。
厉墨琛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嘴角微微上扬：我五岁就停止这种幼稚行为了。
爸爸骗人！虞星昼扑过去抱住厉墨琛的腿，管家爷爷说爸爸八岁还在玩！还因为不肯拆堡垒被爷爷打屁股！
厉墨琛：
虞清窈没忍住，笑出了声。
十分钟后，主卧的大床上支起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用三条毯子搭在床头和两把椅子上构成主体，几个枕头堆在入口当。
虞星昼兴奋地爬进去，然后伸出小脑袋：爸爸妈咪快进来！这是我们的家！
虞清窈和厉墨琛对视一眼，在儿子期待的目光下，只能一前一后钻进这个狭小的空间。
毯子下的空间逼仄而温暖。虞清窈不得不紧贴着厉墨琛坐下，两人的手臂相触，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线条和体温。
这里是指挥中心！虞星昼坐在两人中间，拿起一个玩具对讲机，爸爸是船长，妈咪是副船长，星星是……是太空人！
那我们的飞船要去哪里？厉墨琛配合地问，手臂不经意间环过虞清窈背后，为她撑起快要塌陷的。
去……去找b612星球！虞星昼指着绘本上的插图，小王子在那里等我们！
虞清窈看着儿子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厉墨琛曾说过——虞星昼的量子标记能与他的产生共振。此刻，小男孩手腕上的星形标记正散发着微弱的蓝光，而厉墨琛锁骨下的标记也以相同的频率闪烁。
一种奇异的安宁笼罩着她。在这个由毯子和枕头构成的临时堡垒里，在这个被星光标记连接的小小家庭中，她久违地感到了一丝……归属感。
妈咪？虞星昼突然凑过来，小声说，星星有个秘密。
什么秘密？
小男孩神秘兮兮地招手，等虞清窈低下头，他贴着她耳朵说：星星知道爸爸惹妈咪生气了。但是……爸爸的眼睛里有星星在哭。
虞清窈愣住了。
所以，虞星昼继续耳语，星星要造一个大大的房子，把爸爸妈咪都装进去！老师说，家人生气了，就要一起住在一个屋檐下，直到和好！
虞清窈的眼眶突然发热。她抬头看向厉墨琛，发现他正凝视着她，右眼的银光中确实闪烁着一丝她从未注意到的……脆弱。
就在这时，虞星昼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了虞清窈肩上。
看来我们的太空人困了。厉墨琛轻声说，伸手轻轻抚过儿子的头发。
虞清窈点点头，小心地抱起已经半睡的虞星昼：我送他回房间。
当她弯腰准备爬出时，厉墨琛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皮肤接触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暖流涌过，她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厉墨琛独自站在实验室里，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深夜的书房，他一遍遍重看她过去的视频；还有那个雨夜，他将针管刺入她脖颈时，眼中滚落的泪水……
量子记忆传输。
这些……虞清窈声音颤抖，都是真的？
厉墨琛松开手，目光深沉：每一天，每一秒，都是真的。
虞星昼在虞清窈怀里动了动，喃喃梦呓：爸爸妈咪……不要分开……
毯子城堡外，月光静静地洒在地板上。虞清窈站在那里，感到心中筑起的高墙出现了一丝裂缝。
或许，这个被迫开始的同居生活，会是她重新认识厉墨琛的契机。又或许，儿子那个幼稚的造房计划，真的能重建这个破碎的家。
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