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像承受了无法承受的重量般隐隐作痛。
脚底像粘在地上般无法动弹。
全身像被某种东西束缚般感到憋闷。
“操。”
脏话脱口而出。
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力感。在被某种不明感觉抓住的那一刻，脑海中浮现的想法是无法摆脱这种憋闷。
他咬紧牙关，试图无论如何也要动起来。
嘎吱。
竭尽全力，但无济于事。
用尽了力气，身体甚至都没有颤抖。
甚至想把内力提上来。
“内力动不了。”
仿佛丹田里一丝内力都没有。
感受不到一丝流动。
就像。
感觉就像世间万物都在阻止我，不让我拯救眼前这位女子。
视线颤抖。
摇摇晃晃的魏雪儿身上持续散发出光芒。
那是什么？是内力的一种吗？
不，不一样。看着就能明白。
刚才还在跟我说话的她，
正在逐渐消失。
肉体还在，但她所蕴含的存在感正在消失。
就在我眼前。
去向何方，如何消失，
消失后会怎样，我一无所知。
但至少有一点我很清楚：
如果就这样让她消失，以后就永远见不到她了。
好不容易才见面，就要马上消失吗?
而且，就这样消失的魏雪儿，
“要我眼睁睁看着吗?”
咕——
真是可笑。
我更加用力地调动身体的力量。即使使出浑身解数，身体依然僵硬。
区别在于，越用力，身体的负荷就越大。
咔嚓嚓——!
肌肉撕裂，骨骼受损。
虽然这种痛苦真切地感受着，
但那些都无关紧要。
“妈的……”
努力想要动弹，但脚镣异常坚固。
要是能用内力就好了，别说内力，连魔气都动不了。
求你了。
“无论如何，动起来。”
境界提升了又怎样？
一个想救的人都救不了。
持续拼命地，仿佛要将身体撕裂一般挣扎着。
“虽然我没资格对您说这种话……”
魏雪儿对我开口了。
“我有两个请求。”
在这种时候，怎么会突然冒出请求呢？
我本想让她先担心自己。
可该死的嘴巴却说不出话。
魏雪儿像是等不及我说话似的，开始讲述起来。
“请您一定要好好疼爱这个孩子……”
意思不是疼爱停留在过去的自己，
而是疼爱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以及这一世的魏雪儿。
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和怜悯。她已经放弃了一切。
大概是因为她不打算再对这片土地抱有任何留恋，才会做出那种反应吧。
听着她的话，我真想问。
「那你呢?」
如果就这样把现在的自己托付出去，然后离开。
那她现在还剩下什么呢?
对于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身体和生命活着的她来说。
对于把一切都赌在拯救世界上的她来说。
就这样消失了，还能剩下什么呢？
“我还有。”
有很多问题想问。
她是怎么来到这个时代的。
我死后，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
为什么思念我，追到这里来。
这些都是我想亲口听她说的话。
可是，就这样送走她吗?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拜托，动一下。”
身体渐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这意味着仅凭肉体的力量已经达到了极限。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这样，就这样任由她消失吗。
在我眼前?
自责感从脚尖开始，一直冲到喉咙口的时候。
魏雪儿对我说了第二个请求。
“……请您叫这个孩子的名字吗……”
听到这话，我感觉脑子里有个沉重的东西「咚」地一声落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我从未想过魏雪儿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吧。
“要我叫名字什么的……”
我从不叫别人的名字。
如果问我原因，倒也没有什么特别能想起来的。
也许以前有过。
但现在回过头去找，也只是模棱两可。
如果非要追溯过去的原因。
那大概只是害怕吧。
通过叫一个人的名字。
把那个人的名字和存在刻在自己心里。
害怕那个重要到足以刻在身体里的人，会看到我的无能和腐烂的内心，然后鄙视地逃走。
那大概就是我所害怕的吧。
时光流逝，到了现在，只是叫出别人的名字这件事，就让我感到别扭。
总觉得不舒服。
已经习惯了。
不叫别人的名字。
把谁看得那么重要，刻在身体里。
「……不对。不是那样的。只是害怕而已。」
我抹去了脑海中浮现的借口。
装作很强，装作已经战胜了一切。
但本质上自己是知道的。
前世是因为对自己不满，所以才那样。
战争爆发后，是因为不想为任何人的死亡而动摇，所以才那样。
到了现在。在这个注定要发生血劫和战争的时代。
不只是天魔，在这片充满了世间秘密的土地上，我什么都没能解决。
所以才不想让任何人进入我的内心。即使拼命努力去守护他们。
却又充满了不安，担心自己是否真的能守护好。
「那么。」
魏雪儿是不是因为察觉到我的弱点，才提出那种请求的呢？
既然过去没能做到，那就希望我这一世能够有所改变。
是说要我疼爱这一世的魏雪儿，或者用名字称呼她，是这个意思吗？
即便如此。
「本人却不要求吗?」
现在与我面对的她，并没有向我提出任何要求。
悲惨而又悲伤。
因为她一生都在为他人而活。
直到此刻，她依然不顾自己的样子。
令人无比心酸。
你终究直到现在，也还是神剑啊。
她的样子烙印在我心中，所以才希望她这一生不要再过那样的生活。
我希望她不要握剑。
不学武功。
不要失去笑容，开心地活下去。
比起他人，更要为自己而活。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能代替神剑的位置。
这样她本该做的事情，就由我来承担。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
「可是。」
经历过重生，直到现在，我做成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做成。
魏雪儿终究还是握起了剑。
她学习了武功，仿佛前世的天赋并非虚假一般，在短短几年内就达到了绝顶水平。
那个总是笑着的孩子，渐渐失去了表情。
她说为了保护我而握剑。
结果，是为了某个人又一次握起了剑。
只是那个人这次变成了我。
「傻瓜。」
明明说要改变，但最重要的却什么都没变的话。
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唰唰唰….
从魏雪儿身上感受到的气息渐渐消散。
随着气息，我看到魏雪儿慢慢地瘫坐在地上。
跪下，闭上眼睛。
她在准备告别。
「等等。」
我还没准备好呢。
你凭什么擅自准备？
经历重生后，现在的生活是前世连想都不敢想的。
获得了真龙的称号。
过去被称作仇家的小家主的我。
现在就算觉得丢脸，也被一个还算帅气的称号称呼着。
这次我不会过那种丢人的生活。
更进一步，守护身边的人，守护未来。
最终，也要把平静带给我。
我曾那么想。
到现在，虽然生活已经和前世截然不同了。
「那又怎样。」
咔嚓。
承受不住压力，眼睛里的红血丝爆裂。
「所以呢，你要做什么。」
名声和荣誉。
还有平静?
毫无意义。
连眼前这个女人都救不了。
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咔嚓咔嚓咔嚓-!
为了抵抗压力，他使出了更大的力气。
已经达到极限的身体发出尖叫，但他没有在意。
坏了就修。
现在只看前方。
更前方的事以后再说。
「求求你。」
就算逃离这里，又能做什么呢。
那样去找她，我又能做什么?她已经快要熄灭了，就算去了她身边，又能改变什么呢。
「求求你。」
说是徒劳的努力。
现在就只是看着，只是悲伤就好了。
那些想法在脑海中狂风大作。
但对我来说，比起那些理性的想法。
现在不能让她那样的小小本能占据了上风。
即使我的生命现在就此结束。
我也不能让她就这样。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
沙啊啊……
「……嗯?」
感觉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带着暖意的手轻轻环住了我的脖子。
然后慢慢地握住了我的双手。
就是这种感觉。
我的身体是孤单的。除了魏雪儿，附近没有其他人。
好温暖。
温暖到疲惫的身体和狂风暴雨般的脑海，瞬间产生了平静下来的错觉。
然后。
我还感觉到束缚着全身的压力消失了。
手开始动了。
脚也离开了地面。
直接冲出去抱住了魏雪儿。
「啊……?」
无视身体活动时感受到的疼痛。
抱住魏雪儿娇小的身体。
「怎…么?」
魏雪儿在我怀里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怎么……怎么能动……」
「魏雪儿。」
“…!”
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
她惊讶地吐出话语，
听到被叫名字，似乎很慌张地闭上了嘴。
「……你想擅自去哪儿啊。」
「……啊。」
「就算要走，也得把人话说完再走吧。」
魏雪儿听了我费力说出的话，慢慢地用双手抱住了我的背。
「……我好像真的要死了。」
「什么?」
「据说人要是遇到太幸福的事，没多久就会死。如果现在不是那样，难道我是在做梦吗？」
“……”
抱得更紧了一些。
怀里感受到了温暖。
也感受到了她心跳的声音。
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气息的消散。
该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
[……抱住她吧。]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
当我试图回想起声音的主人，眼睛猛地睁大时，
[没时间了。快点….]
耳边传来催促的声音。
没有犹豫。因为我也知道没有时间犹豫了。
嗡。
发动了魔道泉吸功。与刚才内力纹丝不动不同。
这次它正常地发动了。
「仇……公子?」
魏雪儿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呼唤我。
「……安静点。」
「你……在做什么?」
如果她知道我要做什么，她会阻止我吗？
她肯定会阻止的。
她可能还会像训斥我一样，叫我不要那样做。
想象那个画面，或许会有点意思。
「我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
我没打算听。
「你也自私过啊。我也要随心所欲。」
「……不……不行。我……」
从魏雪儿身上散发出来，飘散在空中的气息，改变方向，朝我这边涌来。
虽然看到气息进入了身体。
但什么也感觉不到。
什么都没有。意思是，气息进入了身体，但没有任何感觉。
「不太清楚。这样对不对。」
「仇公子……」
「这样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那……!」
「但即使如此。」
看不清魏雪儿的表情。
因为抱着她，看不到她的脸。
「抱歉，我不能就这样让你走。」
“……”
听到这话的魏雪儿没有回答。
然而，我感觉到魏雪儿环在我背上的手稍微用力了些。
这就够了。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如果我们彼此过着稍微不同的生活，会怎么样呢？
魏雪儿对我说的那些话，一直在耳边回荡。
那我会不会过得更好呢？
你也是。
还有我。
魏雪儿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渐渐熄灭，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原样。
我这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改变姿势，查看魏雪儿的情况。
魏雪儿闭着眼睛。
“……”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就不是刚才面对的魏雪儿，而是我在此生中认识的魏雪儿了吧。
现在的魏雪儿会记得这件事吗?
或者，她也知道我的秘密吗？
现在，我没有想那些，而是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会怎么样呢？」
虽然将气息吸收到体内。
但无论是丹田还是心脏，都感受不到她的痕迹。
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回想起来。
只是听从了声音的指示。
“……”
那个对我说话的未知声音。
虽然觉得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听从别人的话。
但我已经听过那个声音了。
从来没有。
那是活到现在从未从脑海中抹去的声音，所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如果不是我的错觉，那个声音的主人，分明是很久以前离开我的。
「……母亲。」
因为那是母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