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夜过去了。
山穷水尽，裤兜快比脸还要干净了。
林闲瘫在客栈硬邦邦的板床上，看着屋顶的蛛网，感觉自己就像那网里等着被吃掉的虫子。
“哥哥，饿。”
宝儿滚到他身边，小手扒拉着他的胳膊，眼睛湿漉漉的。那五块灵石换来的快乐，早就随着那口糕点消化殆尽了。
“知道，我也饿。”
林闲有气无力地回应，连翻身的力气都快没了。怀里那点灵碎，够买几个硬得能硌掉牙的粗面饼子，然后呢？
就在他琢磨着是不是真得去野外挖点草根树皮时，楼下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声，似乎有很多人往一个方向去。
“听说了吗？李家库房清出一批东西，在街口那个小广场搞临时拍卖呢！”
“哦？李家流出来的东西，再差也有点油水吧？去看看！”
“同去同去！捡不到漏，开开眼也好！”
拍卖？林闲的耳朵竖了起来。穷得叮当响，看热闹又不花钱！说不定……还能蹭点免费的点心茶水？虽然他知道以李家的抠门程度，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走，宝儿，哥带你去见见世面！”
他一个鲤鱼打挺，没挺起来，只是挣扎着坐起身，拉着宝儿就往楼下挤。
所谓拍卖场，其实就是坊市街口一小片空地临时搭了个木台子，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修士，大多跟林闲一样，穿着寒酸，眼神里混合着渴望、嫉妒和纯粹看戏的光。几个穿着李家服饰的护卫维持着秩序，表情冷漠。
一个穿着绸缎袍子、胖乎乎的李家管事站在台上，正唾沫横飞地介绍着一件刚刚成交的旧法器。台下的人嗡嗡地议论着，出价声稀稀拉拉。
林闲抱着宝儿，挤在人群最后面，踮着脚才能勉强看到台上一角。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陈旧物品特有的霉味。
“下一件！”胖管事接过手下递来的一个木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灰扑扑的金属碎片，边缘不规则，表面刻着些模糊不清的纹路，看起来古老又破旧。
“诸位看好喽！”胖管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煽动性，“此物乃是从一处古修士洞府遗迹中发掘而出！历经岁月而不朽，其上道纹玄奥莫测！虽只是碎片，但若能参透一二，或许就能得到古修士的传承！机缘难得啊！”
他话音刚落，台下的人群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古修士遗宝？这名头可太唬人了。不少人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眼神变得火热。
林闲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想看得更清楚些。但那碎片灰扑扑的，实在看不出什么神异之处。他怀里的宝儿也好奇地探着小脑袋。
【灵犀预警】安安静静，屁都没放一个。是距离太远？还是这东西根本没危险？
胖管事很满意台下众人的反应，继续鼓吹：“此宝底价五十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块！机会难得，失不再来啊！”
五十下品灵石！林闲倒吸一口凉气，把他和宝儿打包卖了都不值这个数。
但显然，有心动的。很快，就有人喊价。
“五十五！”
“六十！”
“六十五！”
价格慢慢往上爬，出价的多是些有点家底但又算不上富豪的散修，一个个脸色紧张，眼神里充满了赌博式的狂热。
林闲看着那争抢的场面，心里暗暗咂舌。这帮人真是灵石烧的，一块破铜烂铁也抢这么凶。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宝儿忽然扭了扭身子，小手拽了拽他的衣领，仰起小脸，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困惑。
“哥哥，”她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竞价间隙中，显得有点清晰，“那个铁片片……好像不高兴。”
林闲一愣，没明白：“什么不高兴？”
“它好像在哭哦，”宝儿眨巴着大眼睛，伸出小手指着台上那块被争抢的碎片，语气十分肯定，“这里，裂开了，疼疼的。”
她的小奶音清脆稚嫩，带着孩子特有的认真。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
几个离得近的修士扭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口出稚言的小女娃。台上那胖管事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目光扫了过来，看到是个抱着孩子的穷酸少年，眉头立刻皱起，闪过一丝不悦。
“谁家孩子？胡说什么！”胖管事呵斥了一句，试图挽回气氛，“诸位，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继续继续！现在出到七十块灵石了！”
但宝儿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湖里，虽然没掀起巨浪，却让一些人的狂热冷却了些许。有人开始重新审视那块碎片，眼神里多了点疑虑。
“七十五！”一个声音响起，但明显不如之前干脆了。
林闲的心脏却猛地一跳！宝儿这丫头虽然经常语出惊人，但她的直觉和感知有时候准得邪门！她说那东西“裂开了”、“在哭”？
他猛地再次看向那碎片，集中精神。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似乎真的觉得那碎片边缘某处的纹路……有点不自然的中断？像是内部有什么细微的裂痕？
难道……这所谓的“古修士遗宝”是个残次品？甚至是个西贝货？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从侧面射来。他下意识地扭头，看见在台子侧后方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着深色李家管事服饰、面容精瘦的中年男人。那人并没看台上，一双鹰隼似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和他怀里的宝儿。
那眼神让林闲后颈的寒毛微微炸起。
胖管事还在台上努力烘托气氛，但场子明显有点冷了下去。价格卡在八十块灵石，迟迟没人再跟进。
精瘦管事收回目光，低声对旁边一个护卫吩咐了一句什么。那护卫点点头，目光也朝林闲这边扫了一眼。
林闲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宝儿这随口一句话，怕是惹麻烦了！
李家的人肯定不乐意看到有人搅黄他们的买卖，尤其是被一个小孩说破可能存在的瑕疵。不管那碎片是真是假，这话都戳到他们的痛处了！
他一把捂住还想说什么的宝儿的嘴，把她的小脑袋按回自己怀里，低下头，缩起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台上的拍卖还在继续，胖管事又吹嘘了几句，最终那碎片以八十五块灵石的价格被一个看起来有些犹豫的修士买走了。
但林闲能感觉到，侧后方那道冰冷的视线，似乎还在若有若无地停留在他身上。
他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这会儿人群还没散，他要是急着走，反而更显眼。
他只能硬着头皮站着，心里把宝儿这小惹祸精骂了八百遍，又忍不住去想那碎片，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宝儿看到的是什么？
而那个买下碎片的修士，拿着那块灰扑扑的金属，脸上兴奋与忐忑交织，完全没注意到台侧李家管事看他那略带怜悯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