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里一起一伏。
林闲后背紧贴着墙，冰凉的石头硌得他生疼。他一点点、一点点地抱着宝儿往更深的黑暗里挪，脚尖每次落地都悬着心，生怕再踢到点什么玩意儿。
门外，王五那破锣嗓子又响起来了，压得低低的，透着股狠劲儿：“李头儿，这么干耗着可不是办法。这破石头门，咱哥几个一起使使劲，未必弄不开！”
李家小头目的声音冷冰冰的：“然后呢？弄开门，让里面的人看笑话？还是让不知道藏在哪儿的‘黄雀’看笑话？”
他这话明显是咬着后槽牙说的，林闲那几句挑拨，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王五被噎了一下，悻悻道：“那…那总不能就这么等着吧？”
就在这时，被林闲紧紧搂在怀里的宝儿，忽然极小幅度地扭了一下，一只小手指着石门缝隙透光的方向，声音带着孩子特有的好奇和一点点刚睡醒的迷糊，软糯糯地开口：
“那个叔叔…”
门外所有人瞬间屏息。
林闲头皮一麻，差点去捂她的嘴。
宝儿完全没感觉到紧张，继续嘟囔着，像是在分享一个有趣的发现：“…手腕上…亮亮的圈圈里…小虫子醒了呀…它在里面动呢，扭来扭去的，真好玩。”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林闲感觉抱着宝儿的手臂都僵了。虫子？什么虫子？修士带个灵虫兽宠不算稀奇，但宝儿这语气…
门外，火把光下，站在李管事身旁的一个高个修士脸色“唰”地一下变了，手下意识就往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古铜色镯子上捂。
李管事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猛地剜了过去，声音陡厉：“怎么回事？！”
那高个修士嘴唇哆嗦了一下，额角瞬间见了汗：“没…没什么，管事，就是…就是一只普通的嗅灵鼠，可能…可能是里面灵气波动，有点不安分…”
“放你娘的屁！”王五猛地炸了，声音尖得刺耳，“老子就说你们李家没憋好屁！什么嗅灵鼠！他妈的是追踪用的‘影线虫’吧！老子以前见过！隔着老远就能盯死人的玩意儿！你们什么时候放出来的？想独吞是不是！”
他这一吼，他身边那两个同伴也立刻反应过来，“呛啷”一声又把刚收起来点的刀拔了出来，眼睛都红了。被当猴耍的愤怒瞬间压过了那点对李家的畏惧。
李管事脸色铁青，狠狠瞪了那高个修士一眼，心里恨不得把他剁了。暗中放出追踪虫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没想到被个奶娃娃一眼点破！这下彻底说不清了！
他强压着火气，试图挽回：“王五！休要胡猜！即便是影线虫，也是为了确保目标不会从其他暗道逃脱！并非…”
“编！接着编！”王五啐了一口，短刀直指李管事，“怪不得答应得那么痛快，还想一起见管事的？怕是等我们一转身，你们的人就顺着虫子摸过来把我们都灭口了吧！李头儿，打得好算盘啊！”
“你！”李管事气得手都抖了。他确实有后续安排，但绝不是在眼下这种被点破的情况下！
通道里，林闲的心脏跟打鼓一样。他虽然不太明白“影线虫”具体是啥，但“追踪”俩字听得明明白白！怪不得这帮孙子肯在门外耗着，原来早留了后手！说不定他们的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完了！这他妈才是真正的黄雀！
他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彻底浸透了衣服。
门外，局势瞬间再次剑拔弩张。王五一伙认定了李家要过河拆桥、吃独食还灭口，李家三人则是有口难辩，更是恼羞成怒。
“李头儿！没啥好说的了！”王五眼睛赤红，“先剁了你们，爷自己想办法撬门！大不了里面的肥羊不要了，爷拿你们的人头去换赏钱！”
“找死！”李管事也彻底撕破脸，长剑一振，寒光闪闪。
眼看就要血溅五步。
“都他妈给老子住手！”
突然，一声暴躁的怒吼从稍远一点的废墟阴影里炸响。
紧接着，一个穿着李家服饰、但气息明显彪悍许多的壮汉，领着另外两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脸色难看至极。
“一群废物！一点小事搞成这个样子！”那壮汉目光如电，先狠狠瞪了李管事一眼，然后又扫过王五一伙，最后落在石门上，像是能穿透石头看到里面的林闲一样。
林闲心里咯噔一下。正主来了！这气势，绝对是援兵，或者说，才是真正负责“黄雀”的人！宝儿歪打正着，居然真把最大的“惊喜”给喊出来了！
那壮汉显然气得不轻，他收到影线虫的信号悄悄摸过来，本想等两边两败俱伤或者门开了再动手，结果手下蠢得被点破，门外这两伙蠢货又要内讧，计划全砸了！
“赵…赵头领…”李管事脸色发白，喏喏道。
王五一伙也吓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紧张地看着新来的三个人。这三人身上的煞气，可比李管事他们重多了。
赵头领没理他们，直接走到石门前，蒲扇大的手掌“嘭”一声拍在石门上，震得灰尘簌簌往下落。
“里面的小子，”他声音沉得像闷雷，“你够机灵。把你怀里那娃娃好好交出来，我留你全尸。不然，等老子进去，把你骨头一根根拆了！”
通道内，林闲被那一声拍门震得心肝直颤。全尸？谢谢您嘞！
他低头看了眼宝儿，小家伙似乎被刚才那声怒吼吓到了，小脸发白，紧紧抓着他的衣领，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却咬着嘴唇没哭出来。
门外，王五一伙彻底蔫了，缩在旁边不敢吭声。李管事几人则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赵头领冷哼一声，似乎对镇住场面很满意。他对手下那个高个修士偏了偏头：“虫子还能感应到吗？确定就在门后不远？”
高个修士赶紧感应了一下，连忙点头：“能！能感应到，就在门后，没移动！”
赵头领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好！算他们识相，没乱跑省了老子事。”他转向其他人，命令道：“都别愣着了！找家伙，给我把这破门撬开！快点！”
门外立刻响起一阵嘈杂的寻找重物、尝试撬动石门的声音。
咚！咚！哐！
巨大的撞击声和摩擦声不断传来，石门开始微微震颤，灰尘碎石不断落下。
林闲抱着宝儿，被那声响震得心惊肉跳，一步步往黑暗的通道深处退。脚下那片塌陷形成的黑暗深渊，此刻仿佛成了唯一的去处。
宝儿把小脸埋在他脖子窝里，小声抽噎了一下，极轻极轻地说：“……哥哥……下面……亮亮的……虫子怕……”
林闲心里乱成一团麻。亮亮的？下面到底有什么？是出路？还是绝路？虫子怕？影线虫怕的东西？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扇不断震动的石门，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发抖的小人儿。
没时间犹豫了。
他一咬牙，抱紧宝儿，朝着那片塌陷的、未知的黑暗，迈出了脚。
身体陡然失重，向下坠去。
最后听见的，是门外一声更大的撞击轰鸣，以及某种石头碎裂的刺耳声响。
门……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