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的灰尘味有点呛鼻子。林闲把宝儿又往怀里搂了搂，试图挡住那些或明或暗扫过来的视线。小丫头似乎完全没感觉到气氛不对，玩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指头，小声哼哼：“哥哥，饿，宝儿饿扁了……”
“知道，再忍忍，马上，马上就有吃的了。”
林闲低声哄着，自己的胃也在一抽一抽地抗议。他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打哈欠的管事，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蹦跶得厉害。
那管事又处理了几个考核的人，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就往他们这边瞟一眼，眼神在那块被宝儿抱过的石头上打个转，又落回宝儿身上。林闲感觉那目光像钩子，试图从他们这身破破烂烂的行头下面勾出点别的东西来。
终于，那管事冲旁边一个弟子招了招手，低声耳语了几句。那弟子点点头，快步离开了。没过多久，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人。
新来的这位，穿着明显比普通弟子和管事要好些，绸面的衣服，腰带上还挂了个小玉佩，走起路来有点晃悠。脸盘微圆，眼睛不大，看人习惯性地微微抬着下巴，眼神里带着一股子打量货品般的计较。
他一过来，先前那管事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起笑：“王执事，您怎么过来了？”
王执事——王大锤，嗯，从林闲偷听到的零星对话里，他大概对上了号。鼻腔里哼了一声，目光扫过场上等着考核的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听说这边出了个有点意思的小丫头？力气不小？”
“是是是，”那管事连忙指着林闲和宝儿，“就那对逃荒来的兄妹，当哥哥的认识几种低级材料，妹妹嘛……年纪小小，力气确实异于常人。”他指了指那块石头。
王大锤的目光落在林闲和宝儿身上。那目光从上到下，把他们破旧沾满泥污的衣服、枯黄的脸色、怯生生的神态（林闲装的）尽收眼底。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就这？逃荒的？”他语气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认识几种破草烂石头有什么用？力气大？杂役处缺的是踏实干活的苦力，不是要饭的也不是耍把式的！打发他们走！”
林闲心里咯噔一下。要糟！
那管事有点犹豫，凑近王大锤，声音压得更低：“王执事，那女娃……是真的邪门，那么大块测力石，她抱起来跟玩似的，看着一点不费劲！这……说不定真有点什么特殊呢？万一是什么……没被发现的好苗子？”
王大锤闻言，脸上的不耐烦稍微收敛了一点，重新打量起宝儿。小丫头正因为饿而有点蔫，靠在林闲怀里，小脸脏兮兮的，唯独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看着确实比普通孩子亮些。
“特殊？”王大锤眯了眯眼，像是在权衡什么。他这种人，最信“万一”。万一这脏兮兮的小丫头真有什么古怪天赋，报上去，说不定能得点赏赐。就算没有，也不过是杂役处多两张吃饭的嘴，浪费不了多少粮食。可要是错过了……他瞥了一眼那石头。
他清了清嗓子，踱步到林闲面前，居高临下：“你叫林二狗？”
“是，是，仙师大人。”林闲赶紧低头，把畏缩小民的样子演到底。
“你说你妹妹，天生力气大？”王大锤语气拖长，带着审视。
“是…是的，乡下孩子，没别的本事，就是有把傻力气，吃的还多……”
林闲忙不迭地回答，故意强调“吃的多”，希望能降低对方的期待值。
“认识草药和矿石？”王大锤又问。
“小时候…跟着村里人胡乱认得一点，不多，真的不多……”林闲把头埋得更低。
王大锤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看看宝儿，忽然话锋一转：“你们从哪逃荒来的？具体什么地方？”
林闲心里一紧，来了！盘查底细了！
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但此刻心脏还是提了起来，脸上挤出悲苦：“回仙师大人，小的老家在苍云河下游的林家村，今年夏天发了大水，村子都没了……爹娘也没了，就带着妹妹一路讨饭过来的……”
他声音哽咽，演技逼真，同时全身心感知着对方的反应，【破妄真瞳】不敢开，但精神力高度集中，捕捉着对方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
王大锤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对这些底层人的苦难早已司空见惯，甚至有点厌烦。他更关心的是别的东西。
“路上可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有什么人给过你们什么东西？帮过你们？”他看似随意地问道，眼神却锐利了些。
林闲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在探他们的底，看他们背后有没有人！他连忙摇头，表情更加惶恐：“没…没有……仙师大人，我们一路逃过来，谁都看不起我们，哪有人帮我们……能讨口吃的就不错了……”
王大锤盯着他，似乎在判断话的真假。过了一会儿，他大概是觉得这两人实在不像是有背景的样子，那股审问的劲头又松懈下来，变回了那副势利计较的模样。
他摸了摸下巴，看了看林闲，又看了看宝儿，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行吧……”他拖长了调子，对那管事说，“这当哥哥的，认得点东西，还算有点用，就别去干粗活了，划到药园或者杂物库那边，做个登记整理物件的活儿吧。算他是个……嗯，‘知识型杂役’。”
然后他指向宝儿：“这小丫头，力气大是吧？先记下来，观察观察。年纪太小，干不了什么正经营生，暂时跟着她哥，等大点再说。”
他特意加重了“观察”两个字，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
那管事立刻应道：“明白，王执事英明！”
林闲心里那块大石头，咚地一声，总算落了地。成了！虽然过程惊险，但初步目标达成了！进了青云宗，还是相对轻松的岗位，最重要的是，宝儿暂时也没被分开！
他脸上立刻露出感恩戴德、几乎要喜极而泣的表情，拉着宝儿就要跪下磕头：“谢谢仙师大人！谢谢仙师大人收留！您真是活菩萨！”
“行了行了！”王大锤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赶苍蝇，“带他们去录名册，领个身份木牌，再带去找个地方安置。规矩都跟他们讲清楚！犯了错，一样滚蛋！”
“是！”管事连忙招呼一个弟子过来。
林闲牵着宝儿，跟着那弟子离开。他能感觉到，背后王大锤的目光还跟着他们，尤其是落在宝儿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评估待价而沽的货物的味道。
“知识型杂役……”
林闲心里默默咀嚼着这个词，有点想笑，又有点发愁。
笑的是，居然真靠这点皮毛混进来了。
愁的是，被这王大锤盯上，尤其是宝儿被“记下观察”，恐怕后续麻烦也不会少。
那弟子丢给他们两块粗糙的木牌，上面刻着他们的新名字和林闲被分配的去处——杂物库。又把他们带到杂役区一排低矮简陋的土坯房前，指了最角落里一间：“就这儿了。每天按时上工，别偷懒，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说完就走了。
林闲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有顶了，有墙了，暂时安全了。
“哥哥，有房子了。”她小声说，带着点新奇。
“嗯，有房子了。”林闲摸摸她的头，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目标初步达成。但悬着的心，只放下了一半。
王大锤那双算计的眼睛，像是在这昏暗的屋子里留下了印记。
这“特殊人才”的名头，到底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