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里的霉味好像渗进了骨头缝里。
连着几天，林闲都觉得自己像只被放在火上慢慢烤的蚂蚁。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时有时无，抓不住源头，却让人寝食难安。宝儿倒是适应得快，只要肚子不饿得咕咕叫，她就能蹲在墙角看蚂蚁搬家，自得其乐。
但林闲知道，不能再这么被动地待下去了。
他需要信息，需要更多地了解这个青云宗，需要找到一条真正的、能苟下去的路。
机会来得比他预想的快。这天去杂物库点卯，刘管事扔给他一块抹布和一个旧木桶：“今天藏书楼底层需要人手清理积灰，你去。规矩都懂吧？不该碰的别碰，不该看的别看，手脚干净点，干完活立刻出来。”
藏书楼！林闲心里猛地一跳，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麻木和恭顺：“哎，明白，明白，谢谢管事。”
青云宗外门的藏书楼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石结构阁楼，比杂役住的土坯房气派多了，但也透着一股陈旧感。底层是对所有外门弟子开放的，存放的大多是些最基础的大路货功法、宗门规章、地理志异、杂学笔记之类的东西。
管事的弟子验过他的杂役木牌，不耐烦地挥挥手：“最里面那几个架子，灰厚，赶紧擦干净。动作轻点，别打扰到师兄们看书。”
林闲低着头，拎着桶和抹布走了进去。一股陈年纸张和木头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光线有些昏暗，只有几扇高窗透进光来，能看见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飞舞。书架高大而拥挤，上面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种材质的书册、玉简、甚至兽皮卷。零星有几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人在里面安静地翻阅，没人注意一个进来打扫的杂役。
林闲心里默念着“低调”，走到最里面那排书架。灰尘果然很厚，手指一抹就是一道痕。他老老实实地开始擦拭书架边框，动作慢吞吞，像个真正的、麻木的杂役。
但他的眼睛，他的脑子，却一刻也没闲着。
目光扫过书架上一排排的书脊。
《基础引气诀概要》、《常见低级灵草辨识》、《炼器入门杂谈》、《东荒地理志》、《低阶符绘制一百问》……
都是最基础的东西，对他这个“现代灵魂”来说，却如同一个全新的、亟待探索的宝库！
他一边机械地擦着灰，一边集中起精神。
“万象录，靠你了……”
一种微弱的、类似精神力被抽取的感觉开始出现，脑袋隐隐发胀。视野里，那些被他目光长时间停留的书册，封面上会泛起一层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光晕，书脊上的字迹似乎也清晰了一点点。
成了！万象录在自动记录扫描！
他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擦几下就挪动位置，像个真正的清洁工。但就这缓慢的移动中，大量基础信息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汇入他脑海中的数据库。虽然都是皮毛，但对他理解这个世界、完善“伪高人”的人设，至关重要！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擦完了两个书架，脑袋越来越胀，像塞了一团棉花，但心里却有点兴奋。这些知识，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哥哥，无聊……”一个细小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林闲低头一看，心里叫苦。他把宝儿带来了，毕竟不敢再单独留她在屋里。小丫头一开始还乖乖蹲在角落玩自己的衣角，这会儿显然耐不住寂寞了。
“宝儿乖，再等一会儿，哥哥快干完了。”林闲压低声音哄她。
宝儿撅起嘴，眼睛开始四处乱瞟。她看到旁边一个矮架上堆着些没人要的、破损严重的旧书册，有些甚至没了封面。她伸出小手，抽出一本画着不少小人图案的破旧册子。
林闲心里一惊，刚要阻止，却发现那似乎只是一本给初入门弟子看的、讲解最粗浅拳脚动作的示意图解，连功法都算不上，更像是广播体操教学。他稍微松了口气，用眼神示意宝儿别弄出声响。
宝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那本破书，蹲回角落，翻看起来。上面的小人摆着各种奇怪的姿势。小丫头觉得好玩，看着看着，竟然无意识地模仿起来。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小胳膊小腿跟着书上的图案比划。没有灵力波动，甚至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但她的动作却异常的标准。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发力点的雏形，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那本书上的小人活了过来，缩小了印在她身上。
林闲正专注于“偷”知识，没太留意宝儿的小动作。
就在这时，书架另一头转过来一个人。是个穿着蓝色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眉头微皱，似乎在寻找什么功法。他目光扫过角落，恰好看到了正在那里歪歪扭扭比划着拳脚姿势的林宝儿。
青年弟子猛地停下了脚步，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看看宝儿手里那本破旧的、他认得是几乎没人会看的《基础锻体术图解》，又看看宝儿那虽然无力却精准无比的动作模仿……
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脏兮兮的小杂役？看一遍就能把《基础锻体术》的精髓架势模仿得如此到位？虽然毫无灵力，但那份形与神，简直比很多练了几个月的外门弟子还要标准！
他是不是眼花了？还是这小女孩……
青年弟子脸上的困惑和愕然几乎掩饰不住，他甚至下意识地往前凑了近一点，想看得更清楚。
林闲擦完了手头这一片，正准备挪地方，一抬头，正好撞见那青年弟子盯着宝儿、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林闲的心脏骤停了一拍！
糟了！这祖宗又惹什么幺蛾子了！
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还在比划的宝儿拽到身后，同时飞快地把她手里那本破书抢过来，塞回那个废书堆里，脸上堆起惶恐不安的笑，对着那青年弟子连连鞠躬：“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师兄！小孩子不懂事，瞎胡闹，乱翻东西……我这就带她走，绝不打扰师兄清静！”
那青年弟子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点头哈腰、吓得脸色发白的杂役，又看看他身后那个探出半个脑袋、一脸茫然无辜的小女孩，脸上的愕然慢慢变成了深深的疑虑和不解。
他张了张嘴，想问问这小女孩怎么回事，但看着林闲那副吓破胆的样子，又觉得问一个杂役这种事实在有些掉价和诡异。
最终，他只是皱了皱眉，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林闲几眼，语气带着点审视：“管好你妹妹，藏书楼不是玩闹的地方。”
“是是是！师兄教训的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林闲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把抱起宝儿，拎起水桶抹布，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排书架，连剩下的活都顾不上了。
那青年弟子站在原地，看着林闲仓惶消失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那堆废书里的《基础锻体术图解》，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一个杂役……
一个力大无穷、还能完美模仿基础功法架势的小女孩……
这组合，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