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老败退后，宴席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丝竹声依旧，舞姬的衣袖依旧翻飞，但交谈声低了下去，众人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末座那个安静喝酒、偶尔给身边女童擦擦嘴的年轻人。
林闲能感觉到那些视线里的重量，像无数根细针扎在背上。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计算虚像值的消耗速度和可能的逃跑路线。
赵穆脸上的笑容更热情了，他拍了拍手，示意舞姬退下，厅内彻底安静下来。
“诸位，”赵穆环视四周，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兴奋，“今日除了款待林道友，还有一则消息，或许能与诸位共享机缘。”
来了。林闲心里一沉，知道正戏要开场了。
赵穆继续道：“据可靠线报，城外西北方向，黑风山脉深处，疑似有上古大能‘虚空道尊’的洞府遗迹，即将现世。”
“虚空道尊？”
“那个传说中触摸到空间法则极致的存在？”
大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苏玉衡，眼眸也微微亮了一下。陈长老抚须的手停住了，身体微微前倾。
林闲对什么道尊、遗迹没啥概念，但他捕捉到了关键词——“上古”、“洞府”、“机缘”。这玩意儿通常等于“危险”、“厮杀”、“死人”。
他只想带着宝儿离这破地方远远的。
赵穆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接着抛出了关键信息：“据古籍记载，遗迹入口设有特殊禁制，非绝强实力或特殊机缘者不可开启。我皇室对此遗迹志在必得，愿与在座各位英才共探此秘。”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林闲：“林道友眼力超凡，实力深不可测，若能助我皇室开启遗迹，所得机缘，必不会亏待道友！这客卿之位，也才算实至名归啊。”
图穷匕见。这是逼他站队，还要他出力。
林闲心里骂了一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殿下厚爱，只是在下闲云野鹤惯了，修为低微，恐难当此重任，耽误了殿下的大事就不好了。”
“道友过谦了。”陈长老突然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虚空道尊的遗迹非同小可，关乎甚大。天衍宗亦有意前往一探。既然赵殿下诚意相邀，道友不妨一同前往，也算是一场历练。”他这话看似劝解，实则封死了林闲拒绝的退路。圣地显然也不希望林闲这个“变数”完全倒向皇室，更想放在眼皮底下盯着。
苏玉衡清冷的目光也落在林闲身上，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意思很明显。
林闲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皇室想利用他，圣地想监控他，他成了双方博弈中都想掌控或排除的棋子。他现在要是敢说个“不”字，恐怕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看了一眼身旁正小口啃着灵果，完全没意识到处境危险的宝儿。带着她硬闯？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只能先虚与委蛇，走一步看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缓缓道：“既然殿下与长老如此盛情，在下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了。只是……”他顿了顿，看向赵穆，“在下实力有限，只能尽力而为，若最终无法开启遗迹，还望殿下勿怪。另外，探索途中，需以我兄妹二人安全为首要。”
这是他划下的底线。
赵穆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哈哈一笑：“道友放心！既为我皇室客卿，安全自有保障！所得机缘，也必按功行赏！”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皇室队伍由赵穆亲自带队，加上几名护卫高手和招揽的能人，林闲和宝儿被“安排”在队伍中间。天衍宗和圣地那边，则由陈长老、苏玉衡以及另外几名弟子组成一队。
双方表面客气，约定明日清晨一同出发，但彼此眼神交汇时，都带着明显的警惕和竞争意味。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两支队伍几乎同时从不同城门出发，目的地都是黑风山脉。
一出城，气氛立刻变得不同。城内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到了这荒郊野岭，各方势力那点心思几乎不加掩饰。
皇室队伍里，那几个招揽来的能人异士，有意无意地靠近林闲，试图搭话套取信息。林闲一律用“嗯”、“啊”、“或许”敷衍过去，要么就指着远处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问宝儿像不像小狗，把天聊死。
宝儿倒是很开心，坐在专门给她准备的小马驹上（赵穆为了示好特意安排的），小脑袋转来转去，看什么都新鲜。
“哥哥，那只鸟好胖！”
“哥哥，那朵花是蓝色的！”
“哥哥……”
林闲一边应付着宝儿，一边暗中观察。皇室这边，赵穆看似对他礼遇有加，但护卫首领和其他几个高手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审视，显然并不完全信任他这个空降的“客卿”。圣地那边更直接，苏玉衡偶尔投来的目光清冷依旧，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中途休息时，两支队伍隔着一段距离，泾渭分明。
林闲借口带宝儿活动手脚，走到稍远一点的坡地。他看似在欣赏风景，实则在用【破妄真瞳】（消耗微量虚像值）观察四周地形，寻找可能的逃跑路线和隐蔽点。
黑风山脉山势险峻，古木参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瘴气和原始丛林特有的腐殖质味道。【灵犀预警】一直维持着低程度的警示，说明这片区域本身就不太平。
“哥哥，有人在看我们。”宝儿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说，手指悄悄指向圣地队伍方向。
林闲顺着看去，只见苏玉衡正站在一棵树下，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这边。见他望来，她并未移开视线，反而微微颔首示意。
林闲心里一紧。这女人，盯得真紧。
他拉着宝儿往回走，心里愈发沉重。这遗迹就是个巨大的漩涡，他现在已经被卷了进来，想脱身难如登天。皇室和圣地都把他当成钥匙或者绊脚石，绝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唯一的希望，就是遗迹本身。混乱，或许能制造机会。
他摸了摸怀里剩下的最后一块上品灵石，感受着系统界面里那勉强还算充裕的虚像值。
得留着，关键时刻用来装逼……不，是用来保命。
傍晚时分，队伍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山谷扎营。远远的，已经能望见黑风山脉深处那缭绕不散的、如同实质般的黑色雾气，据说遗迹就在那片区域。
篝火燃起，映照着众人心思各异的脸。
赵穆召集了几个心腹和林闲，在地上粗略画着地图，商讨明日接近遗迹的路线。
陈长老和苏玉衡那边也在低声商议着什么。
林闲坐在火堆旁，听着赵穆规划着如何抢先圣地一步，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摸鱼，保命，找机会开溜。
这遗迹，谁爱争谁争去，他只想带着宝儿平安回家。
宝儿靠在他腿上，已经睡着了，小手里还紧紧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干粮。
林闲看着宝儿恬静的睡颜，又抬头望向远处那片被夜色和黑雾笼罩的山脉，感觉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明天，就要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