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块布满裂纹的黑色晶石睁开暗红瞳孔时，崔宇星立刻绷紧身体，左臂的冰晶纹路迅速蔓延至肩颈，右掌刻痕微颤，魔力在经脉中悄然流转，随时准备应对突袭。
就在这时，周砚之动了。
不是后退，也不是戒备，而是整个人僵在原地。面具边缘泛起血色光晕，顺着他的下颌蔓延至脖颈，仿佛有液体在皮下流动。他手中的骨铃残片无声震动，却不像往常那样发出低鸣，而是像被捂住喉咙般死寂。
“周砚之！”崔宇星低喝一声，将林晚秋轻轻放下，背靠石柱，左手一抬，冰盾瞬间成形，横在三人前方。右掌贴地，切断与地脉的魔力连接，防止系统被反向侵入。
没有回应。
周砚之的眼白泛起一丝灰翳，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嘴唇微微开合，却没有声音。那不是他在说话，而是有人借他的嘴发声。
崔宇星凝神盯着他，指尖凝聚一缕极薄的冰雾，轻轻飘向周砚之的面具。冰雾触碰到面具表面，并未反弹，反而如水滴入沙般被吸收进去。就在接触的瞬间，周砚之猛地抽搐，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闷哼，瞳孔恢复焦距，身体一软，单膝跪地。
“你听见了什么？”崔宇星没上前扶他，声音压得极低。
周砚之喘了口气，抬手按住面具，指节泛白。他没抬头，只是缓缓开口：“古物告诉我，你的系统，是灾难之源。”
空气仿佛凝住。
崔宇星没动，但体内的系统忽然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震动——不是共鸣，是警告。一道无声的提示在意识深处浮现：“检测到思维波动异常，来源：周砚之。”
他闭了闭眼，随即调动系统回响，试图追溯这句话是否触发任何已知的古物印记。结果为空。这不是他曾记录过的任何一段低语，也不是来自黑市、壁画或沙漏的共鸣。
“你刚才，”他睁开眼，语气平静，“不是在低语，是在被低语。”
周砚之的手仍按在面具上，指缝间透出暗红的光。他没否认，只低声说：“我听见了百年前的声音……它说，系统诞生之时，便是文明终结之始。”
崔宇星沉默。
林晚秋忽然动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搭在崔宇星手腕上的力道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她的结界残纹一闪，随即隐没，像是回应了什么。
“你确定那是古物说的？”崔宇星终于开口，“还是它让你以为是古物说的？”
周砚之抬起头，面具裂痕后的目光晦暗不明。“我不知道。”他声音沙哑，“但我的血，曾为破阵而流。这一点，不会骗人。”
崔宇星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追问。他弯腰将林晚秋重新背起，动作小心，确保她的手臂稳固地搭在肩上。系统印记仍在微弱跳动，左臂的冰纹尚未完全退去。
“我们先离开这里。”他说，“但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住。”
周砚之没动，也没反驳。他慢慢站直，收起骨铃残片，指尖在符囊边缘停顿了一瞬，终究没有取出任何东西。他知道崔宇星已经不再全然信任他——而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听见的声音。
三人退回密室入口，脚步轻缓，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距离感。崔宇星走在最前，每一步都刻意避开地面上的黑纹，左臂的冰纹成了唯一的光源，在岩壁上投下淡淡的蓝影。
周砚之落在最后，面具下的呼吸略显沉重。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咒纹仍在发热，像是被什么烙印烫过。那不是古物低语的温度，更像是……被读取后的残留。
“你之前说，古物只传递信息，不判断真假。”崔宇星忽然停下，背对着他，声音不高，“那句话，是你听见的，还是它让你说的？”
周砚之脚步一顿。
他没立刻回答。过了几息，才道：“我不能确定。”
崔宇星没回头，只是右掌微微握紧，火焰符文闪过一道红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能再完全依赖任何人的判断——包括一直并肩作战的同伴。
当冰纹在岩壁上投下冷光时，崔宇星忽然明白，有些信任必须经过地脉裂痕的淬炼，才能称得上并肩。
“走吧。”他继续前行。
通道依旧昏暗，墙壁上的黑色符文似乎比来时更加密集，像是某种活体组织在缓慢增生。崔宇星刻意放慢脚步，每一步都用冰纹试探地面，确认没有触发任何隐藏阵法。
周砚之默默跟在后面，手始终按在面具上。他想起在晶石开启的瞬间，脑海中闪过的画面——不是文字，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片荒原，焦土无垠，天空裂开一道口子，无数光点从裂缝中坠落，化作灰烬。而在那片废墟中央，站着一个背影，掌心浮现出与崔宇星一模一样的共鸣纹路。
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它不该存在。”
他不知道那是警告，还是预言。
“你有没有想过，”崔宇星忽然开口，脚步未停，“为什么系统只在我身上觉醒？”
周砚之微微一怔。
“不是因为你接触过古物，也不是因为你懂咒术。”崔宇星声音低沉，“是因为我死过一次。在火绒平原的废墟里，我明明已经断气，可醒来时，系统就在体内。”
周砚之没接话。
“你说它是灾难之源。”崔宇星顿了顿，“可它救了我三次——沙漏失控时，蚁巢酸液中，还有地热壁画那次。它记录的是我的战斗，不是别人的。”
“但它记录的，也可能被复制。”周砚之终于开口，“你刚才也看到了，地脉在模仿你。而我……可能也被模仿了。”
崔宇星脚步微顿。
“所以你不确定自己说的话，是出于本意，还是被植入的？”他问。
“是。”周砚之声音很轻，“我甚至不确定，我当初为何要帮你。”
空气一时凝滞。
崔宇星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知道，这个问题一旦被提出，就再也无法忽视。他们曾以为彼此是同伴，是因为共同的目标和经历。可如果其中一人连自己的记忆都无法确认，那信任还能建立在什么之上？
通道尽头，阶梯口的冷风微微吹入，带着铁锈和腐土的气息。崔宇星抬头，能看到上方厂房的轮廓，月光从塌陷的屋顶斜照下来，映出一道模糊的光柱。
只要再走几步，就能离开这里。
但他忽然停下。
右掌冰火刻痕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火纹与冰纹同时浮现，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唤醒。紧接着，系统发出一声低鸣——不是警告，也不是提示，而是一种……呼唤。
他猛地转身，目光直射密室深处。
那块黑色晶石，正缓缓闭合。
裂纹收拢，红光退去，仿佛刚才的“睁开”从未发生。可就在它完全闭合的瞬间，崔宇星清晰看到，晶石内部闪过一道微弱的金光——和他掌心系统的共鸣印记，一模一样。
周砚之也察觉到了异样，面具下的呼吸一滞。
“它……认识你。”他低声说。
崔宇星没答。
他盯着那块晶石，掌心的刻痕仍在跳动，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信号。他知道，那不是错觉。系统与晶石之间，存在某种联系——而这种联系，早在他觉醒时，就已经埋下。
“我们得再回去。”他说。
周砚之抬眼：“你疯了？它刚才侵入我的意识。”
“正因为它能侵入你，我才必须去。”崔宇星声音冷静，“它想让我知道什么。”
“也可能是陷阱。”
“我知道。”崔宇星看着他，“但系统不是它给的。是我自己活回来的。如果它真想毁掉什么，那就让它看看——我能不能反过来，读懂它。”
周砚之沉默。
他知道崔宇星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他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只是个传递信息的媒介。
崔宇星转身，抬脚迈入密室。
就在他踏入的瞬间，掌心刻痕猛然一烫，一道从未出现过的回响印记悄然生成——漆黑如墨，边缘泛着金光，静静悬浮在识海深处。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