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宇星掌心的灰白火焰尚未散去，空气中那股寒热交织的气息仍压得人呼吸微滞。他盯着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指尖微微一颤，火焰旋即收拢成一点火种，隐入掌纹。
杨壹平站在塔门外，铠甲上沾着尘土与干涸的暗痕，右臂的雷光不再如昔日般暴烈张扬，而是断续闪烁，像是被什么强行牵引着跳动。他的眼神空荡，没有焦距，嘴唇微张，声音却平稳得不像他自己：“交出共鸣者，否则全城覆灭。”
林晚秋扶着玉杖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她没说话，只是缓缓抬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极细的银线。那线轻触杨壹平胸前铠甲的缝隙，片刻后，一张焦黑的纸片从中飘落，像被无形之手推了出来。
周砚之立刻蹲下，骨铃残片贴地轻转。他没碰那字条，而是将符囊倒扣，撒出一圈灰白色粉末，在字条周围围成环形。粉末刚落定，字条边缘便腾起一缕青烟，仿佛有生命般想要逃离。
“咒纸。”他低声说，“堕落教会的老把戏，读完就烧。”
崔宇星走近一步，俯身凝视那正在缓慢卷曲燃烧的纸片。他的耳钉忽然轻轻一震，不是警告，而是一种低频的共鸣，像是系统捕捉到了某种熟悉的频率。他闭眼一瞬，再睁时，瞳孔深处已浮现出细微的双色流转。
“他在说谎。”崔宇星开口，“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体内魔力节奏错乱，雷纹和某种外来的能量纠缠在一起，不是自愿来的。”
“被操控了？”林晚秋喘了口气，“像提线木偶？”
“更糟。”周砚之用指甲挑起一点粉末，捻了捻，“这是‘蚀魂咒’的残留，专门用来改写觉醒者的神经回路。他们把他变成了信使，甚至可能……是诱饵。”
话音未落，杨壹平的身体猛地一抖，双膝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他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呜咽，随即整个人向前扑倒，铠甲撞击地面，激起一圈尘雾。右臂的雷光彻底熄灭，皮肤下的纹路一点点褪成灰白色。
死寂。
风从塔外灌进来，吹动林晚秋的发丝。她看着那具倒下的躯体，声音很轻：“他就这样被放弃了？”
“不重要的人，从来都不需要活着回去。”崔宇星蹲下，伸手探了探杨壹平的鼻息。还有气，但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他们不在乎他死活，只在乎我们会不会信。”
周砚之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问题是我们得判断，这话是真是假。如果南明城真被投了毒，现在赶回去，可能正中埋伏；可要是不管……”
“数万人会死。”林晚秋接了下去，脸色又白了几分。
崔宇星没动，目光落在那张仍在燃烧的字条上。火舌已经啃噬到中间，隐约露出一行扭曲的符文。他忽然抬手，指尖凝聚一丝冰雾，轻轻覆在字条边缘。火焰瞬间被压制，符文清晰浮现。
“东区净水节点。”周砚之迅速辨认，“这是坐标，不是恐吓。”
崔宇星站起身，眉头紧锁。他试着激活通讯晶石，指尖刚触到衣袋，便察觉不对——晶石冰冷，毫无反应。他接连试了三次，依旧没有波动。
“信号被截了。”他说，“不止是我们这一个频道，整个南明的魔法联络网都断了。”
林晚秋闭了闭眼，像是在回忆什么。“我父亲曾提到过，血誓派清洗城市前，总会先切断结界网络，再污染水源。他们喜欢让恐慌先蔓延三天，然后再现身‘拯救’。”
“所以这次也是老套路？”周砚之冷笑，“逼我们回去送死？”
“不一定。”崔宇星突然转身，看向遗迹深处那枚悬浮的双色水晶，“刚才系统有反应。它提示我，冰火同源的波动在减弱。”
“什么意思？”
“灵泉。”崔宇星声音沉了下来，“这座塔的核心不只是进阶之地，它连着地下灵脉，有一处天然形成的净化灵泉。如果水源真的被污染，唯一的解药来源，就是这里。”
周砚之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们是想逼我们回来取东西？”
“不是逼。”崔宇星摇头，“是引。他们知道我刚完成进阶，感知变强了，能察觉灵泉的变化。所以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自己发现解药在这儿。”
林晚秋扶着玉杖，慢慢走到他身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城救人？还是先取灵泉？”
“两个都不能做。”崔宇星看着远方天际，“回城是陷阱，他们一定在等我们踏入城区的那一刻动手。而取灵泉也得小心，万一他们在塔内设了封印或者诅咒阵，贸然深入只会被困住。”
周砚之哼了一声：“所以只能耗着？等他们下一步动作？”
“不。”崔宇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的冰火纹路隐隐发烫，“我们可以反着来。他们以为我们会慌，会急着救人，会按他们的节奏走。但我们不回去，也不进塔深处。我们就在这儿，守着灵泉入口，等他们自己露头。”
“你是说……以静制动？”林晚秋问。
“是反击。”崔宇星眼神冷了下来，“他们敢动南明城的水，就说明背后主使已经不怕暴露了。这种时候，不会只派一个傀儡送信。后面一定还有人。”
周砚之蹲下身，用骨铃残片轻轻敲击地面。几道微弱的波纹扩散出去，像是在探测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足迹止于三十步外，之后的地面没有压实痕迹，但他身上带着湿泥，来自东区管道附近。有人远程操控他到这里，然后切断联系。”
“远程？”林晚秋皱眉，“那得多强的精神控制？”
“不是精神。”崔宇星忽然说，“是共鸣。那种能量波动……和我的系统有点像，但更粗糙，像是模仿品。”
三人同时沉默。
如果敌人掌握了类似系统的技术，哪怕只是雏形，也意味着他们已经开始复制共鸣者的能力。而这背后，绝不可能是祝武江那种层次的人能做到的。
“刘祖林。”周砚之终于吐出这个名字，声音比之前更沉。
崔宇星没否认。他抬头看向遗迹顶端，那里有一道裂缝，透出微弱的天光。他的耳钉又震了一下，这一次，震动持续了三秒，像是某种倒计时的提醒。
“他们要的不是南明城。”他说，“是要我。投毒只是手段，逼我现身才是目的。但如果我现在冲回去，等于把所有筹码都押在对方的棋盘上。”
“那你的筹码是什么？”林晚秋问。
“是这里。”崔宇星指向脚下的土地，“灵泉还在，系统还能运作，我们三个人都没倒。只要守住这个点，就能反过来逼他们出手。”
周砚之咧嘴笑了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忍了？”
“以前没得选。”崔宇星淡淡道，“现在有力量了，反而不能莽撞。”
林晚秋靠在玉杖上，深深吸了口气。“那接下来，我们分工。你负责监控灵泉波动，周砚之追踪可能的咒术源头，我来布一道隐性结界，防止有人偷偷接近。”
“别太耗神。”崔宇星看了她一眼，“你还撑得住吗？”
“死不了。”她笑了笑，“只要还没倒下，我就还能站一会儿。”
崔宇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走到遗迹门前的石阶上盘膝坐下。他闭上眼，体内魔力缓缓流转，顺着新形成的图腾纹路循环。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系统在细微调整着能量配比，像是在预演某种即将到来的对抗。
周砚之蹲在杨壹平身边，用骨铃轻刮他的铠甲内侧，试图提取残留的咒力痕迹。林晚秋则拖着玉杖，一步步绕着塔基行走，指尖不断点向地面，留下若隐若现的银色光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
风停了。
远处的沙丘上，一道影子缓缓移动，像是被风吹动的枯草，又像是贴地爬行的蛇。它停在百米外的一块巨岩后，静静伏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崔宇星忽然睁开眼。
他没回头，只是低声说：“东南方向，岩石后面，有人。”
周砚之的手顿住了。
林晚秋指尖的光点骤然凝固。
三人谁都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崔宇星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团半透明的霜焰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