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裂谷深处涌出，带着铁锈味和低频震动。崔宇星站在边缘，掌心贴着左耳的耳钉，那金属片正微微发烫，编码在皮肤下泛着幽蓝微光。他没再犹豫，抬脚踏进深渊。
周砚之紧随其后，背着林晚秋的冰茧，脚步沉稳但呼吸变重。冰茧表面的裂纹比之前多了几道，寒气不断渗出，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压力。他没说话，只是把背带勒得更紧了些。
谷底比想象中开阔，地面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冰壳，底下埋着密密麻麻的金属残片，每一枚都与崔宇星耳上的耳钉同源。它们排列成环形阵列，像是某种仪式的遗存。越往中心走，耳钉的震动就越强，几乎让崔宇星的整只耳朵麻木。
“这些不是陪葬品。”周砚之低声说，“是阵眼组件。”
他蹲下身，从符囊里取出一枚骨铃，轻轻敲了两下。铃声没有扩散，反而被冰层吸收，几秒后，地下传来回应——像是无数细小的撞击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有东西在下面。”他说，“不是死物，是被封印的意识体。”
崔宇星皱眉：“你打算唤醒它们？”
“不唤醒，怎么查清这地方的结构？”周砚之已经将指尖按在冰面，咒血顺着纹路渗入，“我只是让它们‘记得’自己是谁。”
话音未落，冰层突然震了一下。
一道裂缝从阵列中心炸开，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寒气喷涌而出，夹杂着灰白色的雾。雾中浮现出人影，铠甲残破，面容模糊，双眼却亮着诡异的黑霜。
“不对劲。”崔宇星后退半步，手已抬起。
第一具战士动了，不是冲他，而是转向周砚之。下一秒，三具亡灵同时扑来。
崔宇星抬手凝冰，三道冰刺破空而出，精准贯穿亡灵肩甲，将他们钉在原地。可冰刺刚成型，就被一股反向魔力震碎，碎片四溅。
“它们在共振。”崔宇星低声道。
耳钉猛地一烫，系统首次在他未施法时发出共鸣——不是提示，是警报。短促、尖锐，像针扎进神经。他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这些亡灵体内的魔力波频，竟与他的回响印记存在逆向耦合，像是某种被污染的复制品。
他迅速戴回头钉，系统重新激活。视野中，亡灵体内浮现出扭曲的魔力回路，与他曾经掌握的冰刺术式极为相似，却又多了一层黑雾般的干扰层。
“你在用咒术唤醒它们，结果激活了共鸣污染。”崔宇星盯着周砚之，“它们现在不是你的傀儡，是冲着‘系统’来的。”
周砚之脸色一变：“我没想——”
话没说完，又一具亡灵从裂缝中爬出，动作更快，直扑林晚秋。
崔宇星一步横移，双掌拍地，冰雾瞬间扩散，形成一道半圆屏障，将三人围住。亡灵撞上雾墙，动作迟滞了一瞬。就在这刹那，林晚秋的冰茧忽然轻颤，表面浮起一道极淡的符文波纹，如同呼吸般扩散开来。
那波纹扫过亡灵，黑霜双眼瞬间冻结，动作戛然而止。
“她的结界还在反应。”周砚之喘着气，“被动防御机制没断。”
“别指望它能撑多久。”崔宇星盯着冰层深处，“下面还有更多。”
他蹲下，左手按在冰面，闭眼。系统开始捕捉地下魔力流动的节奏。那不是单纯的亡灵复苏，而是某种能量源在主动供能——就像一根管道，把地底的力量输送到这些残魂体内。
“切断源头。”他说。
“怎么切？你又不懂咒术回路！”周砚之急道。
“我不用懂。”崔宇星睁开眼，瞳孔已转为淡冰蓝，“我能让它听我的。”
他将左手五指张开，贴紧冰面，强制引导系统接入地下能量流。这不是战斗，也不是冥想，而是第一次主动连接外部魔力源。系统在他体内剧烈震颤，像是在抗拒，又像是在……适应。
三秒后，共鸣启动。
一股反向波动顺着他的手臂冲入地下，直抵核心。冰层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种机械结构被强行改写。亡灵的动作集体一滞，黑霜双眼开始闪烁不定。
“有效！”周砚之惊喜。
可下一秒，崔宇星闷哼一声，左手猛地抽离冰面。
他低头看去，右臂皮肤已浮现出细密的冰蓝色裂纹，像是有东西从内部结晶化。寒意顺着经脉往上爬，直逼肩胛。
“系统……过载了。”他咬牙。
刚才那一瞬，他不仅覆盖了污染频率，还吸收了大量混乱魔力。三道新生成的冰系回响印记在体内疯狂震颤，试图凝结成真言刻痕，但能量太杂，无法完成转化，反而倒灌回体。
“快停！”周砚之伸手想拉他。
“不能停。”崔宇星甩开手，“现在断开，所有亡灵会瞬间暴走。”
他再次将左手按回冰面，强行维持连接。系统震动越来越剧烈，像是在吞噬，又像是在挣扎。耳钉发烫到几乎灼伤皮肤，编码序列不断闪烁，与地下阵列产生共鸣。
冰层开始龟裂，亡灵一具接一具僵直，黑霜褪去，动作停止。可崔宇星的情况却在恶化。冰晶纹路从右臂蔓延至胸口，皮肤变得半透明，能看见皮下血管已被冰蓝色能量填充。
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碎玻璃。
“林晚秋……”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周砚之愣住：“你说什么？”
“她的名字。”崔宇星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记住它。”
他不是在交代遗言，是在对抗意识的冻结。系统内部开始出现异响——不是机械提示，而是一道低语，冰冷、古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融合……完成重启……”
那声音不像从外界传来，而是从他自己的记忆深处浮现，与康文瀚的语调相似，却又更遥远，更空洞。
“放……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体内残存的雷霆冰晶刻痕忽然震颤，那是他在雷暴峡谷留下的战斗印记。一丝雷能顺着经脉窜出，短暂击穿冰晶蔓延的节奏。胸口的裂纹停顿了一瞬。
就这一瞬，他猛地抽手，彻底切断与冰核的连接。
轰——
整片冰层剧烈震颤，地下能量流瞬间沉寂。所有亡灵在原地崩解，化作灰白粉末。冰面裂纹迅速闭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崔宇星已经跪倒在地。
冰晶从胸口继续蔓延，越过锁骨，爬上脖颈。他的体温低得吓人，呼出的气不再是白雾，而是细小的冰粒。左手还贴在耳钉上，试图压制系统乱流，可那股能量已经失控。
周砚之冲过来扶住他：“撑住！林晚秋还没醒，你不能倒！”
崔宇星没回应。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那道低语的回响。
就在意识即将沉没的瞬间，他感觉到一缕极微弱的波动——来自林晚秋的冰茧。那不是结界，不是魔力，而是一种纯粹的存在感，像风拂过雪地，轻得几乎抓不住。
但他抓住了。
他用尽最后力气，默念那个名字。
冰晶蔓延的速度，慢了半拍。
体内的冰甲符文自动激活，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防御性冰层，试图封锁内部侵蚀。可这层冰甲不是保护，是枷锁。它阻止了外部扩散，却让混乱能量在体内循环冲撞。
他的右手开始失去知觉，指尖完全结晶化，轻轻一碰就落下细碎冰渣。
周砚之撕下符皮，按在他心口：“我只能延缓，不能清源！”
崔宇星摇头，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别……浪费……咒力。”
他慢慢抬头，看向裂谷上方。那里只剩下一条细长的光缝，极光依旧在撕裂云层，像是某种不可见之物的呼吸。
他的左手还贴在耳钉上，掌心渗出的血与冰屑混在一起，顺着指缝滴落。
每一滴血落地，都凝成一朵微型冰花。